打下一片山河,很难。山河破碎却只需片刻。邻国大军长驱直入,才几个月的时光便打到了都城。
还没打到都城时,将军便整宿整宿的不能入眠,他在小院子里这头行到那头,那头又踱回来。
“边关的人干什么吃的!怎的打得如此快!”
小寡妇叹气,她指着院子里的树,同将军说:“你看这树,若是内里都被蛀空了,空留个壳子立在那儿,可不是一推就倒。”
将军日日同小寡妇说:“你走,这里留不得了。”
他自己却不愿走,国破家亡,他总说得一同死了才不算负了一身的铠甲。
小寡妇指着他的额头骂:“鼠目寸光,你才几个人,十人杀不死你,二十人呢,百人呢!你若是快些走了,还能寻些人再打回来。”
将军这才带着她紧赶慢赶的往边关走。
走了没几日,不是被敌军寻着,反倒被一伙子山贼挡了道,将军的心腹拼了命才让他逃了出去。
有些人总是不知晓国破是何种境况,国都亡了,那些钱财还能有命花么。
小寡妇和将军被冲散了,她在山里走了几十里地,到了还是回了都城。哪里都是山,哪里都是逃难的人,她早就走不出去了。
小寡妇是在城里遇着贵人的,敌军已经攻破都城。
敌国的将领爱听戏,爱听小曲,贵人就是因此才又寻了她来。
“你倒是有眼力见,才刚打到都城,你就找了靠山。”
贵人讪讪的,遮了脸,把她扔给一帮老婆子摆布,等她脸上的粉厚得好似城墙一样,贵人才又带着她往宫里走。
敌国的将领抓了大批的皇亲国戚,大半的官员都跪在其间。那将领一脸的傲气,正在杀人取乐。
小寡妇一脸木然。
她见的死人太多太多, 那些皇亲一旦国破便再算不得皇亲。官员是阶下囚,公主皇子是阶下囚,连从前上头高高在上的皇上也是阶下囚。
躺在地上变成尸体时,这些人和外面那些百姓,又有什么分别。
可身边一个一个俘虏拖上来,她忽然看到了将军。
满身是血,被扔在地上的将军。将军满眼血丝,唇边都是乌黑的血迹,小寡妇是睁眼看着他没了气息。
将军一双眼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小寡妇只觉得唇舌都是苦的,眼里身上扎了针一样,那里都痛,喘气都是痛的。
堂上的将领在问话:“那歌姬在哪儿?”
贵人一听便战战兢兢的把她推到前方。
小寡妇被他推着不住的往前走。小寡妇想,这路太难走了,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将领面前的。
那将领看着她一脸嫌弃:“这样的人也往往这里送。”
然而小寡妇一开口他便停住了话头。
小寡妇一把好嗓子,这么些年竟全然没有伤着,她唱起来都要叫人筋骨酥软,浑身裹蜜的。
她仍是喜欢唱绿芭蕉,小家雀,有情郎,负心人。
小寡妇唱完了喃喃的说两句:“也不知你还能不能听。”
她拿着匕首就往将领身上扎,周围的人都惊恐万分。然而她很快便动不得了,贵人一柄长枪将她从后心捅了个对穿,他难得动一回,这一动就要了她的命。
小寡妇再见不得曲里那些莲叶荷花,芭蕉家雀了。她甚至见不着将军被拖走的路上,斑斑血污里的那一柄绣花团扇。
芭蕉,流光,国破,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