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你被卖出去,我成天担心你在别人家里做事吃了苦受欺负,如今好了,你赎身了,你天上的爹娘也能闭眼了。往后你就在家里踏踏实实地跟祖母一块过日子。”
薛家其实挺疼薛溶溶这个闺女的,当初卖女儿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咬死了只卖活契,就是为着有朝一日能把女儿赎回来。
“溶溶,炕烧热了,你跟祖母去炕上坐着说。”翠荷忙道。
一家人一齐进了里屋,坐到热炕头上去,有老有小,看起来颇为热闹。
溶溶让薛大成把背篓拿进来,挨个分东西,给祖母做了一件新棉袄,因记不清尺寸,只按记忆里的身形往大里做,拿到薛老太太身上比划一下,果真宽大了一些。
“不妨事,就是宽大些才好,不然不好做活儿的。”薛老太太身上的棉袄穿了好些年,原本的颜色都磨得看不出来了,且冬天只此一件,连换都没得换。
溶溶道:“祖母暂且穿着,这次我给你量了尺寸,等我回了京城,重做新的让杨大叔带给你。”
“一件就够了,要那么多做什么。”
薛老太太话音刚落,翠荷就道:“溶溶如今出息了,能自个儿赎身自个儿养活自己,您老就由着她尽孝吧。”
溶溶不喜欢翠荷说话的语气,但理是这个理,薛老太太瞧着溶溶通身的打扮,也知她不缺银子,又想到她当初那么小被送进侯府,忍不住抹泪。
翠荷见状,忙朝两个儿子挥手,“阿木,阿林,快上来拜见姑姑。”
薛大成的两个儿子,老大叫阿木,老二叫阿林,一个八岁,一个七岁,长得黑瘦黑瘦的,眼睛看着挺机灵的,但在溶溶跟前十分腼腆。听到翠荷招呼,才从薛大成身后走上前喊“姑姑好”。
两个侄子都是晚辈,溶溶各发了一个红包。
“还不快谢谢姑姑。”翠荷往阿木和阿林脑袋上各敲一下。
阿木和阿林赶紧道:“谢谢姑姑。”
“我给你们带了些枣泥酥,你们拿去分了吧。”
村里孩子别说吃枣泥酥了,连听都没听过,待溶溶把油纸包拿出来,两个孩子好奇地捧着坐到炕边上去吃了。
接着溶溶又给薛大成夫妇一个荷包,里面装的是当初薛大成给溶溶赎身的钱,除此之外,还给他们夫妻派发了礼物,薛大成是一件棉马甲,翠荷是一支精致的银簪子,两人拿到东西自然是欢喜,溶溶又拿出来一件棉马甲,问道:“二哥呢?”
溶溶所说的二哥叫薛小山,是祖母去山上采菌子的时候捡回来的,那会儿看起来约莫四五岁,问什么都说不记得了,多个人就是添双筷子的时候,又是男娃是个劳力,薛家就把他留下了,因为是山上捡的,所以叫做小山。
因为他素来沉默寡言,与薛大成、薛溶溶兄妹并不亲近,素日只听祖母的话。
阿林吃了溶溶给的糕点,先前的局促已经没了,见溶溶问起薛小山,便鼓着腮帮子说:“俺爹让二叔去邻村给人帮忙了。明儿才回,说能多拿工钱。”
“吃你的东西,小心呛死!”翠荷狠狠戳了阿林的脑袋,瞧那棉马甲跟薛大成那一件差不多,道,“他不是薛家人,你给他费这钱做什么。”
“二哥跟咱们不是亲兄妹,我不在家,一向都是他孝敬祖母,我早想着要感谢一下他。”溶溶不动声色道,薛大成夫妇顿时脸色微白。他们俩素来好吃懒做,别说孝敬祖母了,两个儿子都是扔给祖母带的。方才阿林那只言片语,似乎两个孩子跟薛小山都比跟亲爹娘亲近。
这样也好,薛大成夫妇那做派,能教得出什么好孩子?虽然才刚刚见面,但溶溶能感觉得到阿林和阿木都是老实孩子。
“溶溶,你赎了身在京城做什么营生?”薛老太太抓着溶溶的手,眼睛里满是忧虑,“你一个女娃子,能做什么营生,还是回来吧,有你两个哥哥在,总有你一口饭吃。”
溶溶自然明白祖母的担忧,她孤身一个女子,在京城无依无靠的,唯一拥有的就是美貌,祖母自然会以为她在京城做的是不正经的事。
“祖母放心,我在侯府当差的时候学了很多手艺,你瞧这条火腿,就是我自己腌渍的,这种火腿拿到酒楼去,一条能卖四五两银子呢!”
“四五两?”薛大成和翠荷面色不虞地对视一眼。
薛老太太也是吓了一跳,别说四五两银子了,就算是一两银子,对寻常农家来说也是天价。薛老太太没吃过火腿,镇上的集市上也没人卖火腿,但她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六七十斤上好的猪肉了。
翠荷嘟囔道:“这火腿这么值钱,一斤猪肉才多少钱?”
“猪腿是不贵,可火腿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天下间总共只有三个地方的人会做火腿,对外这都是不传的秘方。我也是机缘巧合,在侯府里遇到了从金华请来的厨子,偷着学了几手。”
她当然不是在侯府学的,而是在宫里的御膳房学习的时候,正好有金华御厨在为陛下腌渍贡腿。贡腿是宫中根据金华、宣威两地的火腿制法调整后的做法,取了两地制腿的长处,又把当中用到的一些配料香料改换成宫中才有的珍惜料品,是以御膳房的大厨并未刻意保密。溶溶记性好,又善观察,当时就记了个不离十。
这回她自己摸索着做火腿,宫中那些香料她是买不起也买不到,只能寻找一些廉价的替代品,最后做出来的成色虽远不及宫中的贡腿,在寻常街市上却足够好了。
“溶溶,你快把这火腿收起来,拿回去卖钱。”薛老太太赶忙道,“咱们不用吃这东西,多买两斤肉就得了。”
薛小山和翠荷对老太太的话深以为然,猪肉就够好吃了,何必浪费那钱。
“祖母别担心,左右这都是我自己做的,费的也就是买猪肉的钱,今儿是过年,特意给你尝尝。”溶溶说着,就从炕上站起来,“晚上这顿年夜饭,祖母歇着,我来做。”
溶溶说要做,薛老太太哪里舍得,从炕上起来跟着往厨房去了。薛大成夫妇一贯好吃懒做的,根本不会做饭,当然没有跟上,把正在吃糕点的阿林和阿木打发过去打下手。
所谓厨房并不是一间屋子,只是在茅屋旁边搭了个棚子,砌了灶台,摆了个水缸,不过因为是搭的棚子,倒不觉得局促,反而十分宽敞。
因为今儿是除夕,翠荷早上去镇子上买了一斤猪肉,还有一些自家没有种的蔬菜。灶上的锅里咕噜咕噜地炖着母鸡汤。
“早上杀好鸡,我就给炖上了,这只鸡我专门给你养的。”祖母笑眯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