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柳气喘吁吁地跑回医院,刚一进大厅,就看见她二弟莫如松正在那里焦急地踱着步子,一见他姐回来了,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怎样?”莫如柳眼睁睁瞅着弟弟,心虚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的确是查出来有个肿瘤……”莫如松面色灰黯,但仍故作轻松地冲他姐勉强笑了一下,“不过姐你也先别太着急,医生说了,现在还不好说那个瘤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的,还要作一个什么切片活检才能下结论……”
“那就做呀,马上做!”虽然早知道是这种结果,莫如柳还是觉得脑子里惘惘的,呆怔了足有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又急急地问她弟:“做这个活检需要多少钱?”
“这个倒不贵,一千元都用不了。你刚才不在,我已经给妈办了住院了,安排在明天做。三天出结果。”莫如松如实回答。
莫如柳轻轻地“哦”了一声,静静地打量了弟弟足有半分钟,看着他一头的乱发和眼中的红血丝,心中既酸涩又充满了欣慰。
人们常说一个男人是在挫折和磨砺中才渐渐成熟起来的,她二弟不就是如此吗?这个16岁的少年,众人眼中的不良小混混,面对突发的生活磨难和亲人的不幸,并没有冷漠逃避,而是竭尽所能积极面对,并且处理得很妥当,莫如柳由衷地感到安慰。
她不由自主就伸出手慈爱地替弟弟理了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发自真心地说了声:“谢谢你二松,辛苦你了!”
16岁的少年蓦然涨红了脸,当即扒拉开他大姐的手,作贼般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皱着眉头低低说了声:“这么多人,别动手动脚的好不好……”
莫如柳“扑哧”一笑,“走,咱们看看妈去。”
…………
马永红由三闺女陪着,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得心焦。
一看见大闺女和二儿子结伴回来了,她立刻站了起来,急急地对莫如柳道:“你弟说你也检查去了,查得怎么样?不要紧吧?”
莫如柳含混地说了句“没啥事儿”,马上便转移了话题:“中午了,咱们先到食堂吃饭去吧。”
马永红立刻出言反对:“这不都查完了,那咱们就回家去呗!路上买些包子馒头凑和一顿就行了,干嘛还在食堂里吃?浪费钱……”
莫如柳刚才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不管是乳癌还是心脏病,她妈现在的情况都已经是非常糟糕了,不然前世她也不会那么快就去世了。所以无论如何,她妈这次必须立即住院治疗。
既然要住院,后面就会有一系列的治疗流程,根本就没办法隐瞒。与其让她妈疑神疑鬼,还不如索性开诚布公地说清楚。她妈受了半辈子的磨难,莫如柳相信她有足够坚强的意志,若是能积极配合治疗,说不定效果反而更好。
拿定主意,莫如柳拉过马永红的手,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微笑着说:“妈,咱们今天先不急着回去。今天给您做的那个检查,还没有出最后的结果,明天还需要再进一步检查一下。明天的检查算是一个特别特别小的小手术,不过您得住个院。
正好今天下午没啥事,您和三荷也难得进城一趟,就让二松陪你俩在城里逛逛,您也散散心。”
莫如柳自认为这篇话听起来还算轻松随意了,可马永红还是立刻便警觉了起来。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闺女,声音微微有些干涩黯哑:“好好的为啥还要住院?还要检查啥?我是不是得了啥不得了的大病了?!”
“不是,妈……”莫如柳的思路被她妈问得顿时有些乱,她艰难地舔了舔嘴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是这样的,现在并没有……”
马永红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面色凝重地瞅着女儿,缓缓道:“不用跟妈绕弯子,有什么话就直说,你妈啥都受得住!”
她一边说,一边重新坐在了长椅上,双眼定定地瞅着莫如柳,缓缓道:“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了?没事儿,丫头你照直说,你妈能挺住。”
莫如柳见她妈是如此表现,微觉宽心,索性把心一横,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
“没有,妈,暂时还不能确诊,所以才需要明天再给您做个进一步的检查。因为您这里长了一个小小的肿块……”莫如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立刻又微笑着说:“不过您不要害怕,有很大可能那只是一个良性的小瘤子而已……”
她本想再稍微说一下关于马永红心脏的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等这个活检结果出来以后再说吧,也不急于这三天。
马永红认真地听完女儿的话,面色比莫如柳想象中要平静得多。她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唇边甚至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道:
“明白了。我不住院,也不想再做什么检查,咱们这就回家吧。”
“为什么?!”姐弟三个同时变了脸色,异口同声地惊声问道。
“住院、检查,有啥用呢?都是白糟蹋钱!”马永红面色平静如水:“要是个良性的瘤子,不用管它也没事儿——咱村里二蛋他妈也长了个良性的瘤子,这都多少年了,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呢?要是查出来是恶性的,那就是癌呗,那就更不用治了!那个癌呀,不管花多少钱,也是治不好的,你就是倾家荡产也难逃一死。我才不花那个冤枉钱呢,有钱还不如给你们几个留着……”
莫如柳看着她妈,由不得鼻子阵阵发酸,眼眶发热,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忍了半天才没让它们掉下来。她终于明白了,她的脑海中已经清楚地勾勒出上一世她妈在人世时最后一段短短的心路历程。
就如现在一样,上一世她妈的就医经历,就是到此时此刻就悄悄地戛然而止了。
上一世,她妈在被那个主人家告知乳房里查出肿瘤,她应该立刻去做进一步检查时,她和今天一样做出了放弃的决定。
只不过,上一世她妈在心里默默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是孤独的一个人,不像现在这般被儿女团团绕膝。
想到上一世妈妈最后那段灰暗的生命,莫如柳心如刀绞。她坚决地摇头,不容置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