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倒把莫如柳说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含糊地转移了话题:“很晚了,你还要在这儿守着吗?”
丁宛麟十分诧异地抬眼瞧着莫如柳,仿佛她问的是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正色道:“那当然了,我肯定要在这儿等着啊!我小兄弟是因为我才摊上这糟心事儿的,现在他还在里头没出来呢,我能自己走嘛?”
莫如柳一时竟无言以对。她看着面前这个正在大块朵颐的、时而精明时而迂腐的年轻男人,有些怀疑他真的是姓丁的吗?
想起那天在医院的洗手间里听到的陈世昭对这个丁姓男人的评价,莫如柳不禁扑哧一笑。
“怎么?”丁宛麟停止了咀嚼,疑惑地看着她。
“是不是很多人都觉得你是朵奇葩?”莫如柳收了笑,摇头叹道:“作为丁氏集团唯一的正牌大少爷,全部财产只有36784元5毛!自己连个座驾都没有,出行要靠蹭朋友几万元的小破车!三更半夜坐在警局门口吃凉皮啃包子……我亲眼看着都不相信!”
丁宛麟彻底吃饱了,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点着头道:“岂止这些啊!因为我不结婚不生娃连女朋友都不要,人们普遍都认为我是个基佬……住酒店总有男的要那什么我,卧槽吓疯了……”
莫如柳笑到呛水,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不结婚不生娃不找女朋友呢?”
丁宛麟长长地叹息,一脸忧伤地摇头道:“我基因不好啊,全身都是劣质基因!就别害人家姑娘了。将来再生几个劣质基因的娃出来,坑蒙拐骗吃喝嫖赌生生不息下去,罪过罪过……到我这儿就自绝于人民就完了。”
莫如柳简直笑到不行,“你不是说真的吧?!种族灭绝政策啊,你这也太狠了!”
“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丁宛麟嘻嘻地笑着,豪爽地举起矿泉水瓶子和莫如柳碰了一下,“今儿聊得太开心了,我要即兴赋诗一首——”
他蹙眉苦苦思索了一会,朗声念道:“‘我寄愁心与明月,一片冰心在玉壶!’”
莫如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正要打趣两句“关公战秦琼,好诗好诗”时,忽然瞥见丁宛麟的脸上虽然笑嘻嘻的,可他的眼底分明有一抹落寞一闪而逝,莫如柳不由微微一怔。
雨后初霁,恰逢晚风吹散了乌云,一轮圆月探出头来,皎洁的月光给丁宛麟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使得他眼底的那抹落寞越发看得分明。不过也只是这么一眨眼间,他又重新恢复了笑意殷殷的模样。
莫如柳觉得,大概是自己眼花了吧。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虎子总算是走出了警局。
这孩子只有二十岁,眉眼青涩,看着还只是个半大小子。今天这一整天连惊带怕外加焦虑,差点没给他折腾出毛病来。等他佝偻着腰背灰头土脸地走出警局大门时,忽然看见丁宛麟和莫如柳居然一直都在外面等着他,一见了他更是一起疾步迎了上来时,这孩子满心的委屈和煎熬突然集中大爆发,嘴一张,站在那里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莫如柳一时也不知该说啥好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害得人家折腾到现在,好端端一个无辜的孩子,怕是这辈子都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莫如柳觉得颇为愧疚,连忙把准备好的吃食拿出来,好言好语地招呼虎子先吃饭,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他的小绿QQ还在老桥边扔着呢,明天别忘了去取。
虎子刚刚平复下来,正大口大口地吃着小笼包,一听这话,再低头看看手里刚咬了一半的肉包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蹲在地上哇啦哇啦地狂吐不止。
好不容易吐完了,他哭丧着脸有气无力道:“那个车我也不要了,就扔那儿吧。我一看见它就想吐……”
莫如柳和丁宛麟面面相觑。
丁宛麟说:“别呀!你才工作,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攒半年才攒出个二手QQ,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啊!实在不想看见它,你便宜点把它卖了,也能卖个三千两千的不是?”
虎子摇头苦笑:“算了,我又不会说谎,人家一问我就得照直说了。撞死过人的破车,谁要啊!再说就为了三两千块,把个凶车糊弄给别人,我觉得不道德,我不想这么干。算了,不要了。”
莫如柳和丁宛麟再次对视一眼。丁宛麟冲虎子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兄弟,正点!有谱!就冲你这么正气,你以后也能是个有财气的人,三哥看好你!”
莫如柳一直默默地听着,这时便微笑着对虎子道:“要不然,你把你的小QQ卖给我吧,扔了也怪可惜的。”
虎子对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也抱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虽然她已经解释了她那死鬼爹人品败坏死不足惜,对他完全没有一丁点仇恨的意思,反倒还一直劝慰他不要有心理负担,可虎子面对她时,那种“杀父仇人”的愧疚和不安终究是挥之不去的。
此时,一听莫如柳这么说,虎子忙不迭道:“你要不嫌忌讳,你就只管把它开走,不用给钱,真的!反正我也不要了!”
莫如柳摇头笑了笑,便将口袋里的那个信封拿了出来,从里头数出一万元推到虎子手边。
“就这些,多了也没有,你拿着吧。”
虎子愣了愣,急忙摇头摆手,说什么也不肯要。“我买它的时候才花了九千,怎么还能一万卖给你呢?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莫如柳已经将那一万元强行塞进了虎子的口袋里,促狭地笑道:“不用客气,这钱也不是我的,就当你三哥资助你的吧!说起来我今天空手套白狼,白得了一辆车和几万块,已经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