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柳的手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她并没有听见陈世昭说话,良久良久,只听到破空里传来陈世昭暧昧而模糊的一声低笑。
这声笑,性感而温柔,正是前世令莫如柳沉醉其中的那个调调。可是重活一次,一切都分明了,这声低笑便似淬了□□的利刃,狠狠地戳进了莫如柳的心窝,令她痛彻心扉、恨意滔天。
外面那对男女在倏忽间便似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人相视一笑泯恩仇,含情脉脉相拥而去,宛然一对恩爱伉俪。
莫如柳隐身在洗手间内,听着那清脆的高跟鞋声和亲密无间的说笑声翩然经过身旁,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电梯里,她的唇边隐约浮现出一抹寒凉至极的冷笑。
……
领着小如柏回到心血管科病房,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马永红看见小儿子来了,非常高兴,搂着孩子不停地嘘寒问暖;莫如荷看见她大姐给她买的新裙子新凉鞋还有几卷毛线时,更是开心不已。尤其是当她看到大姐居然还给她买了一本精美的《毛衣编织技法》时,14岁的小姑娘简直欣喜若狂了。当下也顾不上吃晚饭,立刻就选好了毛衣针,拿上毛线,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一心一意地给小弟织起毛裤来。
老二莫如松去食堂里打来了简单的饭菜,并说已经在医院旁边租下了一处简陋的民房,今晚姐妹俩和小弟的住处总算是有着落了。
莫如柳站在窗前,眼睛望着漫天绚烂的落日余晖,听着身后的妈妈和弟弟妹妹们挤在一处一边吃饭一边低低的说笑声,心里莫名觉得一种别样的安宁。
……
第二天一大早,莫如柳拎了一壶开水早早来到病房。刚一进门,就惊讶地看见祁景站在病床前,正耐心地询问着马永红什么。
听到脚步声,祁景回过头来,冲莫如柳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嗨,早!”
此时,年轻的心外科医生已经换掉了便装,穿上了医生服,戴着细黑框眼镜,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一手拿着病历簿,另一手插在口袋里,俨然一幅标准的、一丝不苟的、救死扶伤的医学界年轻精英形象。
莫如柳的目光下意识地就在医学精英身上打了个转,有些纳闷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医生白大褂穿在这个男人身上,为什么就那么白,那么合身,那么笔挺,那么……好看?
不过她立刻就警醒了过来,马上笑着回了一声:“祁医生早!您这是……”
祁景公事公办地说:“你妈妈不是下午做乳腺的切片活检吗?我就提前过来替她检查一下心脏先。”
他一边说,一边冲莫如柳使了个眼色,继而若无其事地率先踱出了病房,沉吟了片刻,便对紧跟着出来的莫如柳道:“心电图我也看了,你妈妈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冠状动脉大概已经堵塞了超过85%,随时会发生危险……我的建议是做心脏支架,越快越好。”
他看了莫如柳一眼,又道:“当然了,还是需要再拍片子看一看。”
莫如柳面色微白,小声地问:“您说的心脏支架是……”
“嗯,我给你解释一下。当我们的冠状动脉严重堵塞时,血流不畅,就像这样……”祁景的目光移向走廊墙壁上贴着的几幅医学解剖图,用手指着其中一幅,严肃地说:“你看这里,如果我们的动脉……”
一直默默跟在莫如柳身边的小四柏忽然眨巴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十分认真地说:
“我知道!就像有一次我们家的鸡窝塌了,把那些鸡都压住了不能动弹。我妈妈就用几根棍子把那个棚子顶支了起来,那些公鸡母鸡得救了,就又可以在鸡窝里跑着玩了……”
莫如柳震惊地低头看着小四弟,嘴巴张得大大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祁景已经半蹲在了五岁的莫如柏面前,微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赞道:“真聪明!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如柏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紧张地拉着他大姐的手,腼腆地低下头,垂着眼帘,几不可闻地小声说:“我叫四柏,我五岁了……”
五岁!
祁景深深地吸气,不知想到了什么,满心的感慨溢于言表,继而从口袋里掏出一物放进小四柏手里,微笑道:
“昨天你姐姐把你的一对小狮子送给了我女儿,她非常喜欢!今天叔叔也回送你一个小玩具,希望你也能喜欢。”
小四柏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自己手心里的一个小小的迪加奥特曼,崭新的,高不过两寸,却是做工精细绝伦——眼睛会发光,嘴巴会说话,背后的发条拧一下就会走,会卧倒,会上坡,还会喊“迪加奥特曼必胜!”
小四柏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玩具,他只有一个少了一只胳膊的破塑料奥特曼,还被他当成宝贝珍藏在枕头底下。此时,他珍惜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个新玩具,黑黑的眼睛里洋溢着做梦般的柔光,抬起头看着祁景和他大姐,只是傻乎乎地笑。
莫如柳看着小四弟高兴得那傻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里就蒙上了一层泪雾,急忙掩饰地低下头对祁景轻轻说了声:“多谢。”
祁景完全没有注意到莫如柳眼中的泪光,他仍然沉浸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早慧儿童”的成就感中,一边惊讶地瞧着小四柏无师自通地娴熟地摆弄那个电动奥特曼,一边感慨地对莫如柳说:
“你弟弟很厉害,好好培养吧,这可是个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