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乐去看书了,小小的院子又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岑深见他看得专注,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小罪恶感慢慢消散,转头继续钻研他的阵法。
阿贵无聊地在游廊上四脚朝天晒太阳,才三月的天,怎么就枯燥得像是在冬眠。
可是小院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入夜之后,当岑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隐约的嘀咕声,还有可疑的哭声。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声音还在,但是他并不想理会。翻个身,塞住耳朵继续睡觉。
可是岑深高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像他这样的人,除非累极,否则有一点声音都无法安然入眠,更何况那还是黑夜里隐隐的啜泣。
他一直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终于忍不住下了床,“砰”的一声打开隔壁工作室的门,眼风如刀往沙发上一扫——没人。
岑深愣住,这时阿贵趴在水缸边朝地上指了指,他才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桓乐。
月华如水,漾开一地水晕。没开灯的房间中,长发的少年就这么穿着身薄薄的家居服抱着膝盖躺在一大堆书里,眼泪从他的眼眶里静静淌下,打湿了泛黄的纸张,而他的眼神中,满是迷惘和空洞。
有那么一瞬间,岑深觉得自己面对的只是一具来自一千三百年前的空壳,至于他的灵魂,已经迷失在历史的滚滚尘埃中了。
伤心,是真的伤心。
这已经不是白天那个说着“山河依旧是我的山河”的少年了。
“起来。”岑深打开灯,道。
桓乐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转过头去继续伤心着。这让岑深忽然产生一种罪恶感,这种罪恶来源于毫无人道的剧透,就像拿着一个大饼铛子,“哐当”一记砸在对方头上。
毕竟历史不是电视剧,它是真实存在的。当所有的一切化作寥寥数语的文字,万千人的性命、曾有过的辉煌,以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复存在,其中的怅然或许不是他这个局外人可以体会的。
“起来,去沙发上。”岑深的语气放缓了些。
“我不。”桓乐红着眼眶,拒不配合。
岑深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继续说:“就算你再怎么哭,大唐亡了就是亡了,这件事你从刚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明白。”
阿贵一听不妙:“扎心了扎心了!”
桓乐的心被岑深扎成了筛子,明白是一回事,可亲眼看见史书上冷冰冰的描写是另一回事啊,尤其还看到那么多他熟悉的故人。
要死了。
昏过去了。
叫他以后如何面对大唐父老。
于是桓乐嘴一瘪,瞪着通红的眼眶看着岑深,忍着不哭可眼泪不听使唤的样子,让岑深也感受了一把万剑穿心的滋味。
他情愿回到跟桓乐初见时互相扎刀子的时候。
“你再哭我就给你捆起来了。”岑深蹙眉。
“你这又是何必呢?”阿贵幽幽地吐着槽:“承认自己不会安慰人有那么困难吗?老夫都要替他感到难过了。”
岑深立刻一个眼刀飞过去,吓得阿贵赶紧缩头,真缩头乌龟也。
桓乐则翻了个身,拿背对着岑深,闷闷道:“不要管我。”
岑深揉了揉眉心,再问:“不起来?”
桓乐:“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