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哭啊。”桓乐急忙安慰他,岑深却仍专注于那封信。他怕擅自拿起信纸导致损毁,便用桌上的羽毛笔轻轻扫开纸上的灰尘,三分钟后,这封没能送出去的信时隔百年,终于得以现世。
傅先生吾友:
昨日闻北海先生之事,悲痛万分。
北海先生仁厚善良,凡所作为,皆从大义,当为吾辈之楷模。尝于西南,秉烛夜谈,引为知己,今故人西去,感喟良多。
先生之悲痛,无以代之。而今乱世当道,匠师一脉衰落至此,吾虽万死,不足以慰先辈。呕心沥血,亦不足以平不甘。然吾大限将至,恐不能活,遍思天下匠师,力挽狂澜者,唯先生一人而已。
多事之秋,草率此书,实为强人所难,祈恕不恭。
若有朝一日,得见盛世安康,星火犹在,此心足矣。感激涕零,不能言表。
谨启。
劳烦。
——W
信越到后面,字迹越潦草,以至于写信者根本来不及留下自己的名字,只来得及留下一个同样代表自己的W,便溘然长逝。
他的手甚至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可笑岑深还以为他只是写得一手狂草。
影妖还在哭,这种低智、弱小,甚至连人形都不能拥有的小妖怪,竟还有这样悲伤的时刻。岑深的心里有所触动,回忆便自动浮现眼前。
桓乐也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斟酌着,问:“他……究竟是谁?”
岑深答:“他应该就是匠师协会最后一任会长,吴崇庵。”
大唐匠师协会,千年辉煌,葬于乱世。
岑深说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沉痛,他感受不了,只是从前听爷爷讲起时,从他不断的叹息声中窥见一二。
他想这大抵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怀吧。
可谁也不曾料到,这段辉煌的最后一声叹息会遗落在这里,无人知晓,无人问津。近百年过去,留下的只是一具枯骨和一封未送出的信。
哪有什么鬼呢?
有的只是他的不甘和自责罢了。
岑深再度看向影妖,声音有些暗哑:“你一直在这里陪着他,对不对?”
影妖哭得圆鼓鼓的身体都瘪了下去,但仍回望向岑深。
最低等的影妖,再如何开智,也比不过七岁孩童。岑深想,这大概就是他这些年持续收到竹篮的原因,真的只是恰好而已。
“修好,开心。”影妖再次重复着这句话,情绪又显而易见地高昂起来。
“修好了,开心!”
“开心!”
“开心!”
它蹦蹦跳跳的,一下子跳到了吴崇庵的腿上。白骨随着它的动作咯咯响,仿佛在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