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艳瞪着她,然后捡起地上他吐出的药丸,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心疼地说:“你不吃也别糟蹋了啊,这可是我炼制了好久才炼制成功的极品药丸!你就这样给我吐了,这一吐,那可是好大的心血啊!”她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有人糟蹋她的药丸和医书药方。
“你是谁?为何救我?”男人费力地撑起身子坐起来,却是皱着眉头,神情戒备地望着她,不过他倒是隐约记得是眼前的女子将他拖到这里的。
“我是碧云谷花医阁的人,至于我为何要救你?这话说得好笑了。不是你掐着我的脖子,逼我救你的吗?”冲着男人翻了个白眼,花无艳移身到另一边,将一旁的衣物收拾好,道:“你就安心地待在这里,这里很安全,待你仇家离去,我便带你出去。”
想到了什么,她又突然紧盯着男子,好奇地问他:“你是谁啊?怎么会被人追杀到碧云谷来?这里一向隐蔽,隐逸于群峰之间,外人是很难找到这里的。”
因为自从她懂事以来,几乎就没有见过外面的人,有的话也就是一些行走在外的商人。这个她救下的人,也算是她第一次亲身接近碧云谷以外的人。
“凤倾逸。”见花无艳喋喋不休,男人听了十分恼怒,但又不便于对他的救命恩人施怒,便沉声向对方告知自己的名字。
“凤-倾-逸?倾心满溢,你以后肯定会是个多情之人。”说着她自己就先笑了出来,因为她觉得这解释十分好笑。但是看到对方没有笑,反而一脸冷峻地望着自己时,花无艳止住了自己的笑声,向对方告知自己的名字。
“我名唤花无艳,意喻为‘此花无艳’,因我相貌丑陋,爹爹便为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花无艳自嘲地解释出自己的名字,每当有人向她询问名字时,她都会如此回答。
“花无艳?”凤倾逸嚼着这个名字,又抬起头看着她的脸,仔细地瞅了瞅那块青黑色胎记,朗声笑了一下,叹道:“此花果然无艳!”然而笑的动作太大,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又疼得他龇牙皱眉。
他一笑,配上那苍白的面孔,竟比那书画中的西子,更美艳三分。虽然只是一下,但花无艳不由得痴了,此人为何长得这般美艳?可是他的面孔又分明显示,他是一个硬朗建议的男子。忽然意识到这样痴痴盯着对方不太合适,她不自在地撇开眼神,摸索着爬到石壁边,脑袋靠在洞壁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一夜未眠,她的身子自然熬不住,瀑布水声溅落满池。两个素未蒙面的人,就静静地待在这密闭的天地间,和着彼此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瀑布刷刷的流水声,沉沉睡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花无艳被瀑布声和瀑布外的飞鸟啼鸣声吵得睁开眼睛。入目,身上竟盖了一件长袍。抬眸四望,只见凤倾逸正蹲在石块上,细心地处理手中的食物。那些食物是她慌忙之中随便拿的,难免会带有一些灰尘。凤倾逸忽的向她看来,见她醒来,抿唇一笑,道:“醒啦?吃的马上便好。”
那语气,很自然,连他自己也觉得颇为奇怪。
而花无艳则是不自在地撇开头,没有说话。凤倾逸把食物上的灰尘收拾干净后,走到花无艳身边递给她,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花无艳心下一惊,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眼中尽是不解。在她的世界里,爹爹一直教导她: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是花医阁祖传的遗志。她救治过的伤民从未说过要报答她。当然,她自然不知报答是什么意思,于是便问道:“为什么要报答我?”
听了这话,凤倾逸楞了一下,报答还需要理由吗?他疑惑了。
而此时花无艳已经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振振有词地说道:“爹爹一直教导我,谨遵祖志,救世济民。救人性命本就是家族人员的职责所在。我知你意,无非是想感谢我。但是不用,我能看到你活着并且健康地走出碧云谷,就是一大乐事!”
说完花无艳还冲着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和外面世界的人相处,果然是件十分轻松的事。
凤倾逸心里一窒,第一次,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有灵性的一双眼睛。毫无杂质,眼睛里折射出的光辉似乎是婴儿所有,是这天底下最纯真的美好。他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平复自己的心跳。可是用力过猛,触痛了自己的伤口,疼得他“嘶~”地一声。伤口处的血液似乎又开始溢出,血液顺着他的指缝间流出。
花无艳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掀开他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躺下,自己则去另一边处理药草。用牙齿一点点地咬碎,舌尖触到药汁,苦得她眉头紧紧皱起,几乎快要皱成两个小峰。完毕,才跑到凤倾逸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抚掉没用的药,换上新药,又重新开始包扎。待血止住后她才松了一口气,从衣袖里拿出一粒止血丸,塞进他的口中。
凤倾逸慢慢扭动牙齿,眼神却直视着蹲在他身边的少女。有那么一刻,他想质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他没有,而是看了看周围,换了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碧云谷的郊外,算是一处隐蔽于群山间的世外桃源,我还想问你,是怎么跑进这里面的。”花无艳回道。
“我?被仇人追杀,慌不择路,姻缘巧合就来到了这里。”凤倾逸平静地说道。
“什么血海深仇,要把你追杀到这荒郊野外?你做人也够失败,招惹这些仇人。”花无艳说着自己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凤倾逸,她总是会笑。
“不是我要招惹他们,是他们心有不甘,想要我死。认为我死了,他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凤倾逸勾起唇角,带着七分嘲讽三分无奈地说。
听了凤倾逸的话,花无艳沉默了一会儿,终又叹了口气,说道:“物有数菱数角,人有七情六欲,当一个人的欲望达到别人料想不到的程度时,做点什么,也算是情理之中。人生百态,生老病死,也往往逃不开这一个字。”
“哦?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么多!”
“我已经满十六了,哪里小了?家里人已经给我许了人家,过不了多久就是婚期。”当然,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嫁过去。
“十六嫁人,倒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我今年二十有三,相较于我,你自然还是小孩子。”凤倾逸如实说,“谢谢你救了我,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于你。”
又是报答,花无艳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很奇怪,不过她也不想和她纠结下去,便说道:“算了,等天亮以后再说吧,我带你回我家的医馆,在那里,你的伤会好得更快。”
凤倾逸点点头,添了把柴火,让火焰燃得更旺,然后靠在一边洞壁,闭上了眼睛。见此,早就熬不下去的花无艳也跟着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睛之后,原本闭着眼睛的凤倾逸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眸已然不似刚才的平静,此刻如同锋芒。而那道如同剑锋的眼神,此刻正笔直地望向花无艳,还夹杂着一丝复杂的犹豫。
离开的时候,国师告诉他说:得到了顺应天命的女子,便能让凤家一统天下。而根据国师的卦象之中,那名女子就在这西南一带,而且国师还说,这女子会在危难关头,救下自己的性命。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安排了心腹,在宫中扮演自己,处理一切事务。照理说,应该是没有人知道他出宫的事,谁知道,刚到了西南地带,就被一群黑衣人追杀。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在进入一片山后,又被他们追上,受了伤。没想到慌乱之中,竟然让他逃到了这里,危难之中,确实是眼前的女子救了自己,可是国师也说了,那顺应天命的女子,容貌极为出众,说对方犹如仙女下凡也不为过。
可是转眼看到花无艳脸上的胎记,他又有些为难了。眼前的人,不光容貌丑陋到了极致,就连那心思,也犹如明尘,没有一丝杂乱。这样的人,真是自己想找的,可以帮助他统一天下,永保凤家天下无忧的人吗?
他觉得她是,可又觉得她不是,心想国师的卦象是不是有了错误。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花无艳突然扭了下脖子,似乎马上就要醒来。他赶紧将视线移开,闭上眼睛假装在睡觉。
过了不久再睁开眼睛时,花无艳已经把头扭到了一边,继续睡觉了。他继续望着她脸上的青黑色胎记,觉得那抹胎记,真是碍眼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反复的思考挣扎之中,快到天亮时凤倾逸竟然也真的闭上眼睛睡着了。水帘外水声依旧,和着洞内的快要暗淡下去的火光,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在这一方天地间,沉沉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