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三玲茶社当中,大头鬼管赛金莲叫了一声妈。
这可不是他有意认干娘,也不是为了奉承赛金莲,而是依照暗门子里面惯用的称呼,以“姑爷”的身份管赛金莲叫妈。
红玲那个小妖精都已经管大头鬼称呼亲亲老公了,大头鬼又岂能不管红玲的婊子妈叫声妈。
“哟喂。”赛金莲喜得满脸飞眉毛,“我的宝贝儿的亲姑爷唉,你是想叫妈妈帮你干点儿什么吧?”
人们都说举凡干上老鸨子的娘们儿不光是心眼子活泛,眼珠子更是活泛,你这边一句话或是一个表情,她那边便立时猜出你想吃甜还是吃咸。
“您得管我!”大头鬼愤愤不平地叫嚷一嗓子。
“天爷!这是谁把我姑爷惹着了?说!说出他王八蛋的名字来,妈妈我把他王八蛋的蛋子儿扭下来给我的宝贝儿姑爷当泡儿踩。”
“荀老板惹着我了!”大头鬼陡然用力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里面的茶水都飞出来了。
“荀、荀、荀老板?你是说唱戏的荀慧生?”赛金莲懵懵懂懂地问。
“可不就是他!”大头鬼气不忿的咋呼道:“今儿一早,我吩咐家里的总管拿了三条‘黄鱼’去见他,只为让他陪我喝口茶,顺便指点我一招半式。可他死活不给面子,说什么今儿五大商会的会长联名邀请他赴宴,还说德府里面的‘总瓢把子’德公公届时也会出席,他这是拿有权势的人物压我呀!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没他没完!妈,您要疼姑爷,您就替姑爷我出了这口窝囊气。呸!五大商会,德公公,一群王八蛋,全是下三滥!……”
“哎呦喂,天爷爷呀,可了不得了,我的宝贝儿姑爷呀,你可快闭嘴吧,你嘴里说出的这些位哪一个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仙儿,我去惹他们,我不是寿星老吃砒霜,我活腻歪了吗。姑爷呀,消消气儿,别上火,听妈话,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来,宝贝儿,吃瓣儿橘子,妈妈喂……”
“我不吃!”
大头鬼晃荡着倭瓜一样的大脑袋,顺着俩大鼻子眼儿喘牛气,眼珠子都快要爆出眼眶子了,看来是真的动了肝火。
要不说凡是当少爷的大都脾气大呢,这位少爷要不是脾气大,八成脑瓜子也不会有这么老大的个儿,这一准是气大的。别的少爷生气走下三路,俗称“疝气”。这位少爷格涩,剑走偏锋,气往上走,可不就把脑袋给憋大了呗。
“别着急了,没有荀老板,不还有我小红玲么。”
红玲紧着劝,含了一口酒,正要喂给大头少爷,却让大头少爷一巴掌给掴犄角里了。
小东西当即委屈的哭上了鼻子,倒也真叫人挺心疼的。
“姑爷,给妈个面子,咱先别发火,你想要荀老板,妈妈哪怕是把整个班子押出去,也不见得能把荀老板给你请过来。妈也知道你的喜好,你不愿意走‘光明大道’,偏爱走‘幽林后道’。这样好了,妈这就给你喊一个过来,你上上眼,看看货品地不地道。”
大头少爷愣怔住了,傻兮兮地问:“你这还有‘存货’?”
“嗐。干我们这一行的,没点儿存货哪行呢,客爷口味不一,这个爱吃酸,那个备不住就爱吃甜,也有那种非要吃苦的,你不给他吃,他就发脾气。妈妈我尽管干着暗门子的营生,可我当闺女那会儿也是念过书的女子,我也知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出处,又岂能不知何为‘断袖’,嘛叫‘龙阳’,什么又是‘余桃’呢。你等着,妈妈这就给你把人叫出来。”
说罢,赛金莲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吆喝道:“我说银铃呀,你过来吧,让我姑爷给你相相面。赶紧着,别让我姑爷等着急了。”
扭着花花胯骨走回到大头少爷的近前,陪笑道:“这个银铃你也见过,乍一看挺糙,这一捯饬完了,也跟一朵水灵灵的鲜花儿似的,俊着哩。”
“银铃?我还见过?您这是逗我玩儿吧……”
大头少爷压根不记得自己见过什么银铃。
不大会儿工夫,银铃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用红手绢儿遮着半边脸,以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向大头少爷行礼。
“你把手绢儿拿开,让姑爷好好瞧瞧。”
银铃依从赛金莲的吩咐,将手绢儿拿了下来,呲着一口小白牙,朝着大头少爷嘻嘻笑。
大头少爷正好含了一口茶水在嘴里,在看清银铃真容的一瞬间,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的确,他跟银铃见过面,还不止见过一回面。
“麻溜叫他滚,不滚我弄死他!”
大头少爷恼羞成怒,抓起茶碗朝着银铃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