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分教!”老架陡然一拍大胯,感慨道:“好一个生人之门,入人之户!”
通路清幽而狭窄,映出中间一点红,茂密黑松伴两侧,里面更比外面阔。
只要眼珠子不瞎,脑瓜子没进水,稍作留心,必能悟出玄妙。
老架为自己脑筋好使而倍感得意,遂回身问众人,可曾看出门道没有?
大多数人头脑蠢钝,不明觉厉,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仍不得其法。
少有几个明白人,看破却不说破,担心因为多嘴而惹祸。
“老总好眼力。”干巴老头挑指奉承,“这等玄妙也只有慧眼识珠者能够识破,愚笨蠢钝之人哪晓得这其中的门道。一次我在放羊的时候,偶然听到里面的的姑子说什么‘入我门户者,皆是修缘人。’自那时我就怀疑这些无毛秃贼有猫腻儿,于是我便留心观察,当真就让我见着了几位‘修缘人’进去了里面,只是再也没见过他们出来过。”
老架猛将虎目一瞪,虎啸道:“你这些话在公堂上可还敢说吗?”
老头张开不剩几颗牙的老嘴一笑,风轻云淡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几天活头了,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倘生前能救活几条人命,我也算是功德无量了。让您老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呀?”
“说得好!”老架被老头的慷慨所折服,“照你所说,杀人者必是修行人,只是这神女庵到底是个供奉神仙的所在,贸然闯入只怕会背上私闯庙宇,扰乱清修的罪过。我问你,你进去过里面吗?”
老头点头一笑,说道:“我是进去过的,并且不止一次。”
“哼!”老架一声冷笑,“你的确是岁数大了些,可到底也是个男人身,你进人家姑子的地盘干劳什子?”
老头答道:“里面的老当家给钱买我的羊,我喂羊也是为了卖钱。她买我卖,我又何苦不做她的生意呢?”
老架顿生厌恶,问老头:“你说姑子们吃荤?”
“是不是姑子吃荤不知道,反正买羊是为了宰了吃肉。也许是姑子们吃,也许是给‘修缘人’吃,至于谁吃我不管,总之我只管拿钱送货。”
“好。既然你说你进去过,那你就大致跟我说说里面是怎样一个场面!”
“内中有大殿三间,东西六间厢房,住着老少一共五个姑子。老当家法名妙极,据她自己说,她已经七十高龄了。然而在我看来,她却丝毫不显老态,除了眼角有几道细纹之外,整张脸圆润饱满,白里透着粉淡,用咱们俗家的话来说,她顶多算个半老徐娘,而并非古稀老妪。她那四个徒弟,高矮胖瘦不一,高个子的是丹朱,矮个子的是芍药,胖一点的是青梅,瘦一些的叫绿萼。”
“她修行之人怎会叫这种俗不可耐的名号?乍一听,还以为是班子里的姐儿呢。”老架不由得笑出声来。
“妙极老当家对我说,她平生最爱花花草草,于是便给四个女弟子分别取了这些法名。另外,那妙极老当家所居住的东厢房内间当中,挂着一副对子,我一眼便记了下来。”
“你还认得字呢?麻溜说说,上下联写得都是嘛。”
“上联写,佛门修行人;下联写,俗世浪味仙。”
“好一个俗世浪味仙。”老架朗声一笑,“八成这是妙极老尼姑亲笔书写的吧。”
“正是妙极老当家亲笔书写的。她问我可否看的懂?我说我没读过书,大字认不得几个,根本看不懂。她说可惜我岁数大了些,不然也会度我成仙。我对她说,我做人还没做够的,不想成仙。她笑我蠢笨,我索性在她面前装蠢扮笨,她说东、我说西;她说城门楼子,我说胯骨轴子。她高了兴,于是领我到厨房,拿刀让我当着她的面儿宰羊,并说若是手艺好,就多赏我几个老钱。我说我自小晕血,从来不敢杀生,更不敢在清修之地杀生。她笑我胆子小,于是打发我走人。自那之后,我又进去过两次,每次都是把羊送进去就被打发出来,至于五个尼姑当中是谁负责将活羊宰杀,我就不得而知了。”
老架听了老头的话,稍作思量,又问:“你最后一次送羊是什么时候?”
“去年秋后。”
“当真是去年秋后?”
“我不敢撒谎。当真是去年秋后。”
“为嘛这么久了,里面的姑子不要你的羊了呢?”
“我说不好。也许她们吃腻了羊肉,改吃别的肉了。”
这时有人多嘴说了一句:“不会是改为吃人肉了吧?”
此言一出,立时引起一阵唏嘘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