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回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冷漠。白梓岑走到回廊的尽头处,攀着栏杆,仔细地打量着医院楼下的风景。视线正对着医院的操场,好几个身穿病号服的少年正在打篮球,汗水挥舞之间,酣畅淋漓。
隔着几米的空间,她听到身后有熟稔的脚步声响起。多年前,他就曾以这样轻缓的脚步走入她窘迫的生活。她想,多年后,他依然会以这样无声的脚步走出她的世界。
毕竟……差别天壤。
“你怎么也来了?”她回过头去,将耳边凌乱的发丝拨回去,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他的脚步毫无停顿,径直走到她面前。之后,任由高档皮鞋走进她低垂的视野。他猛地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指节收紧,揪得白梓岑有些生疼。
虽然动作已经如此粗横,但他的语气仍旧是平静无波的。大概是检察官做得久了,他连自己的情绪都能控制得如斯平静。
“你要结婚了?跟曾兆?”语气里带着些微讽刺。
白梓岑一惊,虽然她知道他一定是听见了什么,但她更怕,他听见了他本不该听的。她不懂得向别人套话,连带试探都是不加思考的:“你……都听到了是吗?”
他冷哼一声:“你是指听到你要跟曾兆结婚,还是听到你已经能无比畅快地忘记那个曾经被你利用过的梁延川和晓晓了?”
听梁延川这么说,白梓岑倏地松了一口气。他没听见,没听见就好。
白梓岑太了解他了,要是他知道了这件事,保不齐又会节外生枝。她一直知道,当年她坐牢的事情,梁延川是毫不知情的。梁振升用了最强悍的手段让她进了牢里,自然也会用最稳固的手段,让梁延川无法知道这件事。对于坐牢这件事,白梓岑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但她一点都不想让梁延川知道。因为她还记得,当年梁延川倒在血泊里的那时候,他还硬生生地握着梁振升的手,警告他不准动白梓岑一根汗毛。
可是,梁振升依旧是动了。甚至,白梓岑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坐牢这件事。
白梓岑是病态的,尤其是对上梁延川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是病态至极的。她愿意将全世界的罪恶扛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让他恨她恼她,至少这样,总能让梁延川的心里好受些。她不注重自己的感受,只是关于梁延川的,她在乎至极。
他蓦地攥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他的目光:“白梓岑,你怎么好意思?你怎么好意思对我做出了那么狠毒的事情之后,还想着一个人堂而皇之地幸福。白梓岑,你比我想象的还狠心。”
他眼底有着曾经的星光,像是多年前,他扬着温柔的笑靥对她说“小岑,你要做我一个人的宝贝”一样。只可惜,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她认真地望着他,吐了一句:“延川,对不起。”
他笑:“对不起有用吗?一句对不起就能让以前的利用仇恨一笔勾销,那未免也太廉价了。如果一句对不起就能够获得任何人的原谅的话,我可以说一千遍。”
白梓岑的眼眸像是无波无澜的海面,看不见情绪,也看不见感情。她声线遐远,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延川,自从那天在法院大厅知道晓晓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你眼前的白梓岑就已经死了,连带以前的白梓岑也一起死了。我今年二十六岁,别人二十六岁的时候,可能正奋斗在高档的写字楼里,像是个冠冕堂皇的白领一族。而我二十六岁的时候,还在为缺一两块钱交我哥的医药费,而愁得整日整夜睡不着。”
她朝他笑,笑得泪流满面:“我老了,老到已经没有心思,为以前对你的错误来埋单,更无暇顾及以前的仇恨。我想找一个好人,他能对我好,在我很累的时候,他能借我肩膀靠。在我交不出医药费的时候,可以帮我一把手。而这个时候,曾兆恰好出现了。有时候,我甚至会恬不知耻地想,未来我要是还能有个孩子就好了。我一定会没日没夜地把她搂在身边,她就不会丢,不会跑,不会再像晓晓一样。”她睁着眼睛望着他,水光在眼底无尽地泛滥,“延川,在晓晓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已经快疯了。”
她伸出手,一根根地拨开他的手指,回转过身,任由他的身影消失在落寞的日光里。
她说:“延川,放过我吧。这么多年的感情太累了,我们……都互相放开吧。”
曾兆将结婚的事情安排得紧锣密鼓,连距离白梓彦医院较近的房子也已物色完毕。事情到了这一步,白梓岑似乎都已经没有了拒绝曾兆的理由。
只是偶尔,曾兆俯身亲吻白梓岑的时候,她仍旧会不着痕迹地躲开。又或是,曾兆每次想要给予白梓岑帮助的时候,她依旧会小心翼翼地拒绝。
他们是未婚的夫妻,只是活得却像是不能僭越的好友。
而梁延川,也如同白梓岑预料的那般。自从那天在医院里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他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无影无踪,像是完全蒸发在了空气里。
周三的那天,是传说中的黄道吉日。曾兆请了风水师,说是结合曾兆和白梓岑的生辰八字,这个日子最适合领证结婚。于是,在经得白梓岑同意之后,两人就直接去了远江市的民政局。
大约是周三的缘故,民政局里登记结婚的夫妻并不太多。
工作人员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大约是见证了太多的美好婚姻,才会连一颦一笑都温暖至极。工作人员递给白梓岑和曾兆一张纸,待纸上的信息填满,确认无误,那一本崭新的结婚证就会送到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