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第五位驸马跳湖后,我就开始强迫自己莫要去想他们。
其实仔细算起来,我与五位驸马之间也并非像话本中的才子佳人那般你侬我侬,也没到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我的五次大婚,皆因我到了婚嫁的年龄。
第一位驸马是皇兄亲自给我挑的,大婚前我也只见过几回,也没怎么说上话。后面的几位驸马除了第三位驸马之外,也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而到了第五位驸马的时候,我心中更期盼的并非与他喜结良缘,而是我要成亲,我要打破明玉公主的克夫之说。
思及此,我心中愈发沉重。
不远处的宴席飘来丝竹之声,偶尔能听到女子的软声细语,夜色已然全黑,有寒星在闪烁,没由来的我心中一派怆然,对于秋日宴竟有了几分抵触。
尤其是今日之宴,那些胆小如鼠的公子们寻了这么多可笑的措词,马车翻了,受了风寒……
“公主?”冬桃在我身后轻声唤了一句。
我道:“她们开始抚琴了,年年都是如此,赏菊赋诗奏乐,本宫有些厌倦了。冬桃,你进去吧,若有人向你打听本宫,该如何说想必你也晓得。”
见冬桃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摆摆手又道:“不必多说,去吧。”
冬桃只好应了声。
入夜后,山庄里有些凉。我拢了拢衣袖,径自往碧波湖行去。路上遇到行礼的侍婢,我吩咐道:“去做几个小菜,再拿几坛美酒,送到湖心亭。”
我心情不佳,唯有杜康和肉食可以解忧。
碧波湖有个湖心亭,顾名思义,建在湖心处,夏日时在湖心亭里乘凉是再惬意不过。尤其是下蒙蒙细雨时,碧波湖便如同蓬莱仙境一般。
侍婢很快便送了小菜与美酒过来。
明玉山庄里的侍婢都摸清了我的喜好,晓得我无肉不欢,送来的几个小菜皆是肉食。
我见四周无人,干脆用手抓起鸡腿,低头一咬,撕下一块烫热香滑的肉片,佐以美酒,闻得菊香,心中的怆然之情倒也消散了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喝得半醉时,眼前倏然出现一道青影。
眼前摇摇晃晃的,好似地动山摇,我定定神方瞧清眼前一截半旧的淡青衣袖。不用抬眸我也知是君青琰,只有君青琰才会穿这样的衣裳。
我牵唇一笑,打了个酒嗝,说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君青琰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后目光缓缓地落在石桌上。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喝了两坛酒,吃了大半的肉食。
我笑眯眯地道:“师父,我没醉呢。来,我给你倒杯酒,师父和我一起喝吧。杜康当真是好物,喝多了忧愁也跑了,想抓也抓不回来,脚底轻飘飘的,赛过活神仙呢。”
我摸来酒壶,正欲给君青琰倒酒时,君青琰蹙眉说道:“我不喝。”
我的手一顿,但还是斟满了一杯,我道:“师父不喝,我喝。”
我仰脖一饮而尽。
我又打了个酒嗝,醉眼迷蒙地说道:“师父,其实我刚刚骗你的。杜康喝完,忧愁还在,杜康赶不了它走的。可是酒喝多了,脑袋一难受起来便什么也想不起了。”
许是我喝多了酒,我心里头像是有一处装满话语的匣子,轻轻一开,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便藏不住了。
没有人知道我心底在愧疚和自责,五位驸马的死多多少少都与我有关,是我让他们年纪轻轻便丧命黄泉。想起第三位驸马的母亲,我心底就更难受。
我平日里表现得极佳,连皇兄也看不出我心底的难受。
可今夜月色正好,酒意一上来,我便忍不住了。我抓住了君青琰,说道:“师父,我心里难受。”
君青琰沉默许久,才道:“为何难受?”
我又喝了一杯酒,说道:“阿妩难受,阿妩心里不舒服,师父你告诉阿妩,正道大师有没有骗我?我哪里像是有福气之人?我的五位驸马都被我克死了,若没有我,他们现在一定都娶妻生子了。师父你说,他们是不是在黄泉路上聚在一起,等着我下去好一起讨伐我?”
君青琰道:“你想多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又道:“是你亲手杀了他们吗?”
我连忙摇头:“没有!”
君青琰说:“既然没有亲手杀人,你又何必介怀?”
我苦笑一声,又道:“是我克死他们了。”
“是,你克死了他们。”君青琰的声音忽冷。我一怔,他冷冷地道:“既然你心中自责,不如跳湖死了吧。”
我沉默了。
过了会,我倏然抬眸,红着眼睛说道:“跳湖的人尸身浮肿,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