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上风风光光的二爷,骨子里其实是十分穷困潦倒的,不过眼光还在,一看就知道那柄玉如意价值不菲。尤其是自己和手下的那些弟兄做的这些个营生,没有钱财作为支撑还真是寸步难行,所以也不客套,把元宝和玉如意一扫就藏了起来:“四爷那边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你们隐藏好自己,别给鞑子看出了马脚就好,这是四爷说的。”
“还有,二十七这天镶红旗那边好像有喜事?麻烦二爷帮忙打听打听吧。”
……
腊月二十六。年关已经近在眼前。
欠下的浆洗缝补钱要拿,赊了一年的油盐帐也要还,过年的物件儿虽是一压再压,最基本的几样物件儿还是不能少了。虽然买不起肉,就是买几根葱糊弄一下家里的娃娃婆姨,也是要花钱的吧?年关年关,对于穷人来说,过年就是过关。小娃娃们一直掰着手指头算计过年的日子,可大人们还要奔波劳累。这年,不是那么好过的。
对于城里的旗人老爷们来说,过年才是真正喜庆日子。
这京城方圆五百里,都是旗人的私产,无论山林池塘还是肥美的良田,不管是大骡子大马还是活生生的人口,都是旗人名下的私产。尤其是这过年的时候,下面的奴才就是穷死,也得把孝敬的年节礼品一样不落的供奉上来。还有地方官员的“照应钱”和“贴补银子”也是各有加码,最要紧的是朝廷里的养命钱,也是要按时发放下来。
别看那些汉人劳作一年,到了年关,他们什么也落不到手里。旗人老爷们坐在茶楼里玩耍,也有银子大河一样淌进家里。
愈到这个时候,婚聘嫁娶的事情也就多了,那些奴才们少不得要孝敬一大笔。出于这种敛财的目的,旗人的婚聘大事总是办的很大。
现在的旗人就是主子,娶儿聘妇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办的风光排场,讲究的就是一体面。要是按照老满洲的做派,一头猪一棵菜就把媳妇娶进门,那实在是丢脸的事情,怎么也显不出旗人的风光气派。随便一个旗人有了这样的大事情,流水的席面儿不摆满三天,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在镶红旗里头,锡尔弼氏不算什么大姓大族,可族人里头着实出了几个有大军功的,尤其是在阿巴鲁家,老锡尔弼在大名府做参领,小锡尔弼的婚事也算是相当隆重了。
女家就是正蓝旗的富察家。要是按照以前的风俗,锡尔弼氏就是垫着板凳,也摸不到富察家的门槛子。可现在局面不一样,正蓝旗虽然还顶着上三旗的大帽子,看谁也知道这顶铁帽子再也戴不了几天了。
从太宗时代起,正蓝旗就开始衰落,到了多尔衮时代,这个上三旗之一的正蓝旗几乎被刮走了一多半儿。尤其是现在,朝廷里仿佛早不把正蓝旗当回子事情了。不仅不想法子补充,两黄旗和两白旗都在打这个正蓝旗的主意……
如此一来,两红旗的地位就显得微妙起来。
要说朝廷里的那些大事儿,这些旗人也就知道个模棱两可,可正蓝旗的门槛子再没有以前那么高了,却是实打实的事情。尤其是富察家女儿下嫁到锡尔弼氏家,这就是明证。
富察家虽然显得没落了,可也是正经的大户人家,迎娶这样人家的女儿进门儿,对于锡尔弼氏家来说,也算是光耀门庭的事情,所以加倍的把婚事操办的更加排场也更加风光。
明天就是婚事的正日,这成亲的头一日和正日比起来,也是一样的热闹。
本旗和外旗的礼品都堆积成了小山,旗人之间多是互赠金银钱财,而地方上的礼物多是玛瑙玉器古玩书画这些雅物。看着不怎么起眼儿,可价值着实不菲。
至于下面的奴才送上来的色礼表礼,看着是不老少,可实在也不值几个钱,给送礼人一个白面馍馍,最多是再夹两片儿老肥肉,就赶紧打发走了。
这么大喜的日子里,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庄子里这些畏畏缩缩的汉人在旁边,看着也不舒服不是?
唱礼的老东西品着抑扬顿挫的声调,把一摞子礼单从头念到尾,身为大名参领的老锡尔弼不时和来客寒暄着……
至于新郎官儿小锡尔弼,根本就不必操心这些个东西,正在后面的内宅里赌的昏天黑地。
和大部分旗人子弟一样,十六岁的小锡尔弼虽然也算是个战兵,其实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尤其是近年来,除了在京城里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外,就是泡馆子听大戏。至于欺男霸女这样的事情早就做的腻了,现在比较流行养红妓包红角,再在大街上抢民女的话,肯定被人家笑话是没有见过市面的土包子。
养个书馆茶楼的红颜知己,就在外边养着,还不在那里过夜,整天听着红颜知己弹个小曲儿什么的,再饮一盏子清茶,岂不是比直接按在炕上霸王硬上弓要风雅的多?
对于和富察家联姻这种事情,小锡尔弼兴趣不大。娶个大脚的满洲姑奶奶做媳妇儿,哪有把玩汉人的姑娘有情调?满洲女人粗手大脚的不好看,更主要是不会唱曲儿作诗,一点儿情调也没有。
别看富察家门槛子高,小锡尔弼还不想巴结呢。不过这亲事都是老锡尔弼做的主,明显就有互相借力的意思,推也推不掉。
小锡尔弼并不关心这些东西,反正明天把新媳妇娶过门儿,事情就算是了了。到时候该怎么乐还是怎么乐,该找几个有情趣的红颜知己还找几个,就当是给家里请了一尊灶王爷吧。
虽是大婚在即,小锡尔弼还是赌,而且赌的十分开心。
要说这事儿也就真是邪门了,或许真是是因为身上的喜气儿太重了,赌运也好的惊人。
这一辈子小锡尔弼就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仿佛一生所有的运气都在今天晚上爆发出来一样,已经连赢十三把。
这个时代的旗人,还不大喜欢玩儿色子和牌九,最喜爱也最上手的东西就是押红黑。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谓之宝匣,里面装了一个染成红色或者是黑色的羊腿骨,押中颜色的就算是赢了,类似于中原的押单双。
这个东西本没有什么技巧,斗的就是一个心智。
小锡尔弼连赢十三把,都是押的黑色,而且把把都是开黑。
面前的金子银子已经多的数不过来,小锡尔弼也不清楚究竟赢了多少。还有几个碧绿的扳指和戒子,美玉的帽正纯金的腰带扣子也赢过来许多。
或许是因为赢钱的缘故,小锡尔弼脸色涨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冒起,兴奋的汗水都在不住的滴落:“押黑,肯定还要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