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害怕黑暗,情有可原;人生真正的悲剧,是成人害怕光明。
——柏拉图
1
“我家小狗超级乖的,从来不在外面乱吃东西的,也不会乱跑,每次我一声喊,它马上就能跑到我身边。”眼前的这个妇女怨尤地看了一眼脚边趴着的宠物。
这样的眼神我见过,当初我没能考上一本,我妈妈看我的眼神就是这样。
“这不是……小……狗了吧?”大宝强调了一下“小”字。
这条松狮突然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伸出它沾满了口水的紫色舌头,呼呼地喘气,吓得林涛往后躲了躲。
“你怕狗啊?”我问身后的林涛。
林涛说:“你才怕狗呢,我是怕它那口水滴到我皮鞋上,新买的。”
“老贵了。”我学着林涛的习惯,和林涛异口同声道。
“是不小,你这松狮比其他的要肥不少。”侦查员说。
“谁说的,”妇女蹲下来,抚了抚狗的毛,说,“它一直很健硕好吧,一点儿都不胖,只是毛蓬松了点儿。”
十分钟前,我们接到龙番市局的电话,说是有条狗发现了一根骨头,有群众觉得不像是动物的骨头,就报警了。
十一根手指的案件一直在牵动着龙番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厅每一名刑警的心,寻找第十一根手指主人尸体的工作也一直在开展,所以只要一听到有人骨什么的,法医都会第一时间到达现场。胡科长在接到110指令后,带着韩法医来到了位于龙番市西北的一个郊区住宅区。今天早晨,一个男子报警说,他的邻居养了条狗,这狗不知道从哪里叼来了一根骨头。他以前是杀猪的,所以他觉得这根大骨头不是猪的骨头,于是报了警。
眼前的松狮目露凶光,到嘴的美食被人夺了,心存不忿。
“根据这骨头的形态,我们可以果断判断,这是人的肱骨。”胡科长说,“肱骨头、大小结节、肱骨滑车、冠突窝、三角肌粗隆。这完全符合一根肱骨的所有解剖特征。”
“这个说不准就真是十一根手指的主人呢。”大宝兴奋地说,“那个……骨头是在哪儿发现的呢?”
人群安静下来。
“您这是问谁呢?”我对大宝的问题很诧异。
“哦,对,”大宝眨巴了下眼睛,“这是狗叼来的。”
“你这狗一般都去哪儿转悠呢?”侦查员强忍着笑,问妇女。
妇女说:“就在附近,从来不跑远的。”
“我觉得吧,”我说,“方将的尸体是在一个闹市区小区内被发现的,我们分析凶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尽早发现。那么,如果本案是和方将被杀案一样的话,尸块也应该就在这个住宅区呢。”
“不可能。”胡科长说,“我们当时分析手指的主人被杀是在方将之前,那么,这至少都一个半月过去了,这种热天,尸块肯定臭到不能闻。如果在住宅区内,早就会被发现了。”
“那这两起案件应该不是一串。”我有些沮丧。
“别放弃,先找到这具尸体再说,说不定有转机呢?”胡科长是我的老师,他拍拍我肩膀,鼓励道,“三十余名民警已经开始搜索工作了,主要范围是住宅区周边的废弃工厂和农田,我们也加入吧。”
烈日炎炎下,三十余名民警挥汗如雨地搜查着。警犬对腐臭仿佛不太敏感,在烈日下也有些精神不振。搜索工作进行到了傍晚,对讲机里才传出兴奋的声音。
“发现尸体,住宅区西北方向,沿小路走约两公里,就在路边。”对讲机“刺刺啦啦”地响着,“三组、五组已经在现场,正在布置保护工作,请法医支援。”
石子小路很窄,勉强能通过一辆勘查车,大家都坐在车上没说话。我想,如果是第十一根手指的主人就好了,多条线索,就多一些破案的可能。至少,也能解了我一个月以来的心结。
现场在石子路边的草丛里,侦查员们已经在现场周围拉起了警戒带,我们刚到,几十名村民就尾随而来,打算围观。
“这条小路是通向一个坟场的。”派出所所长说,“这有一小片坟场,有些年头了,市里曾经想组织移坟,结果一个村民去市政府差点儿自焚了,所以计划流产。这一片坟场也就保留了下来。现场是在路边,沿这条路再往西北走几十米是个岔路口。岔路一条通往坟场,另一条通往一个小砖窑。不过那个砖窑倒闭十几年了。也就是说,这一片地带,除了清明、冬至祭奠一下祖宗以外,是没人来的。”
我们迫不及待地钻进警戒带,一个民警指着草丛中说:“都快烂没了,还是迪图发现的。”
迪图是一只警犬,正坐在民警身边,耀武扬威地伸着舌头。
路边的杂草有半人高,如果不是仔细搜寻,还真不会注意到草丛里有一堆烂肉。可能是连苍蝇都觉得这堆肉没有了利用价值,并没有想象中的蝇蛆满地。但在这堆已经就快腐蚀殆尽的尸骨旁边,有很多蛆壳,还有很多死苍蝇。
“看来前面十几天中,这里是苍蝇和它们的孩子们欢聚的地方,可惜它们选错了地方,尸体有毒啊。”我说完看看林涛,“怎么样,现在我说话也文雅了吧?”
“看来这至少放了一个多月了,就快完全白骨化了。”林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