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上传来嘤咛一声,晏清源松开她脚,凑上来见归菀半睁了眼,温柔笑问:“感觉好些了么?”归菀迷迷糊糊,头疼得几乎裂开,略微动一动,便挣得胸前白布上渗出点点血痕,晏清源忙按住她:
“老实点!”
“爹爹,什么时候能不打仗?我们回会稽……我不喜欢寿春……”归菀错认了他,只觉眼前人眉宇清俊,笑容可亲,昏头昏脑开始说起胡话来,晏清源抚着她秀发笑道:
“小菀儿,会稽你是回不去了,跟我回邺城,那里有漳河水,有铜雀台,还有我处理政务的东柏堂,你就住在那里可好?”
归菀依稀听见他应下来,忽冲他露出浅浅笑意,尽管虚弱,仍无碍美丽:“好……”晏清源一手滑过她腰肢,声音发腻:“你会喜欢东柏堂的。”
等命人寻来媛华,药也煎好,晏清源错身给她腾出位置,兀自出了营帐,负手而立,顿了一顿,去看望今日受伤的兵丁了。
听晏清源脚步声似远去了,媛华方略松口气,将归菀小心托起,一低头,那处殷红血迹触目惊心,她心头一酸,忍了片刻,方徐徐给归菀喂药。
今日攻城的事情,她千方百计欲套晏九云的话,不想他一问三不知,只道自己被晏清源赶回中军大帐,很是不耐。媛华见他心气不顺,怕是没能打上头阵,跟晏清源怄气,遂也由他闷闷不乐去了。
正等得心焦,忽得了归菀中箭的消息,她本还疑惑,见归菀衣衫不整地送来,登时猜出事情来龙去脉,又恨又痛,后来自又听闻了主薄卢静之事,已暗惊事情不妙,不过侍候半日,就被赶了出去,此刻复被招来,见归菀一张小脸烧得通红,时不时低喃几句,凑近了,却是什么也听不清,便用袖子按了按眼角,低声道:
“菀妹妹,你可莫要怪将军……他,他也是为了……”
余话不忍再说,再抬头,眼前一双战靴闪过,衣角翩然,知是晏清源回来了,心口犹似被人猛地攥紧,呼吸不来,简直要背过去。
“我知你聪明,不过,在我这里,你唯一要做的便是给我照料好陆归菀,我丑话说在前头,敢动歪心思,”晏清源上前托了托下颚,第一回认真打量媛华,也还算清秀,他旋即松了手,“我就让你做我军中营妓。”
开门见山,媛华看他眉眼含笑,犹带三分春意,明明一副风流自赏的世家公子好模样,一张口,吐出来的从来都是最可怕的话,尤其“陆归菀”三字,愣了片刻,丝毫不怀疑他绝对是言出必行的人物,口中涩极,却是温顺地应道:
“是,保国安民本是大丈夫的事,我两个个小女子,只求乱世能得一安身立命处,今日得大将军庇护,已是幸甚至哉,又怎敢再生异心?”
晏清源听得有趣,瞧了她片刻,笑了,问道:“很会顺风张帆,你父亲是礼部尚书,就教了你这?”
媛华顿时睁大了眼,才一瞬,很快应道:“倘国之将倾,本就是男人们的罪过,是他们没有治理好国家,也没有保卫好国家,守节的事情,怎么能这个时候轮到女子呢?大将军既知我父亲是礼部尚书,也当明白,所谓忠义之礼,并不是为女子所设,我们想要活命也并没有错。”
难怪晏九云从来斗不过她,晏清源一时也听得哑然,不得不承认,这番话,实在是有道理极了。
他忽狡猾一笑:“若是我杀了你们的父亲,你们还求我庇护,这在汉人的礼仪中,是怎么个说法?”
媛华果变了神色,极力维持着镇定:“听闻大将军的父亲也是汉人,高祖做过前朝的县令,后来天下大乱,不过未衣冠南渡,我也听闻大将军在北朝礼遇汉官,亦重贤士,若大将军得了天下,又怎能只在马背治天下?”
她陈词委婉,晏清源心如明镜,却也终听得朗声大笑:“我当晏九云捉了两个剪径小贼,原一个女诸葛,一个赛西施,这才是双姝丽人。”
掌心已几被抠烂,媛华正极力相忍,晏清源忽欺上身来,低声笑道:“不是欲求我庇护么?眼下正机会难得,你的菀妹妹受了伤,不如你来侍奉我?”
那罗延得意一笑,嘻嘻答了句“自然!魏将军是聪明人呐!”
四下一顾,正迎上已然呆住的晏九云,见他眉头越锁越紧,一张俊脸,浑然没半点高兴的意思,倒也没半点难过的样子,竟是茫茫然不太懂的模样,忙瞪了瞪他,又努努嘴看向晏清源。
晏清源此刻没工夫搭理他们,正笼着归菀,不让她张牙舞爪地挣扎扭动,咬上耳垂冷笑道:
“我的好菀儿,你再敢动一动,马上把你扔男人堆里去,到时看你还动不动得了?”
归菀身子一僵,犹如被一股巨力抛到了空中又狠狠摔下,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几时知道的自己身份!他定是要拿自己要挟爹爹!她脑子飞速旋转起来,身子却颤得厉害,不知是冷是怕,是惊是恨,晏清源将她箍紧了,此刻仍不忘抵着她粉致光滑的肩头,还没启口,忽听晏九云弱弱提了一句:
“大将军,末将觉得,觉得这样拿一个弱女子……”他一时寻不出合适措辞,只觉不大对,尤其看到归菀一截粉莹莹肌肤还露在外头。
晏清源无谓一笑,眯了眼朝寿春城头望去,估摸着信使差不多该到了,这才掉头看晏九云,目光犹如锋锐无比的薄刃:
“接着说。”
晏九云闻声背上过了遍冷子,讪讪看他:“末将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晏清源厉喝一声,“不准你到前头来,回中军大帐!”见他登时换作委屈面孔,也不理会,仍聚精会神等着寿春城动静。
等了半日,城头陆士衡似乎居然还能沉得住气,晏清源皱了皱眉,提起归菀双肩,往那罗延怀中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