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消息看完之后,令皇帝大为振奋。至于严助附带的请罪折,说是在会稽郡时,因为驻军拖延推诿,迟迟不肯动身,他请出天子剑,诛杀了随军司马,以震慑军心一事,刘彻不但没有加以怪罪,反对此人的果断坚毅又多了一份欣赏的心,特意发出了嘉奖令,命他大胆行事,不必拘泥。
形势如此大好,眼看胜利在期,开局有望。这个时候让他放弃,帝王之心的愤懑又如何能够平息!
有些心灰意懒的皇帝,这时正躺在一个温柔的怀中,在这个时候,也许只有这个倾城而又贴心的女子,才可以让他暂时忘却一切烦恼。
虽然她已经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女,但这具身体,他依然贪恋不够。一番纵横驰骋,酣畅淋漓过后,身心都彻底放松下来的大汉天子,这时如同一个孩子般,把脸埋在酥香软玉中间,一动也不想动。
今天皇帝的反常,卫子夫早已察觉到了,不过她并没有如其他世间女子那样不知轻重,相处这些年,她最知其心意,却又不会多问什么,在他失落的时候,只尽自己的柔情给他安慰就是,该说的他自然会告诉的。从前如此,今后还会如此。
怀里的这个男人,胸中盛放着一个广阔的帝国。那里面有高山,有江河,有风云激荡,有波澜壮阔……!她一直都知道。
柔软的手轻轻划过棱角分明的脸庞,替男子梳理着浓密的头发,听着渐渐平稳的呼吸,她遥想着未来的许多可能,这一刻,心中无比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没了动静,她垂下眼帘时,却正发现那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充满了柔情和怜惜。
“抱歉了,子夫,刚才……呵呵,朕太粗暴了,弄疼你了吧?”
一缕红晕爬上雪白的香腮,虽然已经算是老夫老妻了,但听他当面这么说,卫子夫还是羞不可抑。
“陛下,你、你……又来取笑臣妾了。我不和你说啦!”
刘彻见她娇羞之际,容颜更加妩媚,艳丽不减少女,心中大悦,伸手把她的手拿过来,握在掌心,只觉娇柔嫩滑,心中的压抑似乎也觉得减轻了许多。
“子夫,朕对你有愧啊!这几年,你的品行如何,朕都看在眼里。皇后骄横任性,什么事都不管。这后宫中的安稳,全靠了你在打理,这些,不仅朕心里明白,连母后和老祖宗那边,心里也明镜似得。”
听到皇帝突然用这种口气说话,卫夫人心中有些不安,想要挣扎着起来,刘彻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示意她稍安勿躁,把话听完。
“依照朕的本心来说,母仪天下的那个位置,本来是应该给你的。可是,朕虽然身为天下至尊,其中的无奈却并不比别人少。各种约束,各种得失衡量、计较轻重……唉!子夫,朕今天跟你说一句实话吧,别看这个皇帝的位子,朕已经在上面坐了好几年了,可是还并不安稳。朝野内外暗流涌动,心怀不轨者,大有人在!朕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并没有几个。有时坐在那把风光无限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百官的面孔,朕的心中,其实高处不胜寒!”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身为孤家寡人,这些话,他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对眼前的枕边人一吐为快。
卫夫人的身体有些微微的发抖,她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可以安慰,只得把互相握着的手抓的更紧了些,听他继续说下去。
“一个帝王,只做一个继承者是不够的!帝王的威严需要伟大的功业才能撑起,想要拥护与忠诚,则需要让所有子民看到朕的能力。所以,老祖宗把权利放手以后,朕才这么急着要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人生不满百,常怀百事忧。朕既然有幸继承了高祖创下的基业,又怎么甘心做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帝呢!”
刘彻说到这里,稍微的沉默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世间最懂自己的女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哀。
“世间事,理想与现实总是差的太远,许多宏大的野心,老天却偏偏喜欢横加干预,难得成功。天意难违,这句话,朕今日比任何时候理解的都深刻了些!唉!”
“那么,陛下今日如此烦恼,却是所为何事呢?可否说出来,臣妾愿意分担几分。”
有佳人柔情似水,眉弯清眸如梦,所谓英雄,也难过此关矣!
在皇帝娓娓叙来的无奈话语中,聪明的女子听明白了他当前面临的困局。转念之间,忽的心中一动,莫名想起了女儿从北疆归来后,绘声绘色对自己讲过了无数遍的那个神奇传说。
“陛下,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本来刘彻也只是想对她倾吐一下而已,并不认为她能有什么帮自己解决的办法。当下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嗯,此时并无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臣妾发现,陛下当前困惑的由来,与长乐侯元召却有很大的关系。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陛下何不诏他进宫,问问他的意见呢?”
卫夫人说完后,看向皇帝脸色时,却并没有发现预料中他的惊喜,刘彻却反而苦笑了一下。
“子夫,你有所不知,这次事关重大,是朕不想把他牵扯进来。那小子,朕是要留待将来大用的,现在他的年纪还是太小了。所谓太钢则易折,如果太早经受过多的磨砺,朕怕摧折了他身上的锋芒,到时候就可惜了这颗好苗子。更何况,这次的事,朕心里没有把握啊!如果最终让步,那么,朕此前遴选的那些青年才俊们可能都会保不住了……而元召,朕是无论如何要保住的。所以,朕才决定,这次不能再让他沾惹这些麻烦了,就让他乖乖待在长乐塬上,干他自己的那些事吧。”
原来如此。看来元召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已经很重要了呢!这让卫夫人感到很欣慰。但她并不认为刘彻这样做是对的,因为,救过自己兄弟又救过自己一双儿女的那个小侯爷,在她心中,已是无所不能!
“陛下,臣妾却有些不同的看法。长乐侯年纪虽小,但他做过的许多事,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犹如神来之笔,想人所不敢想,能为人所不能为,可谓神奇!而且,听我们的女儿素汐数次说起他们在燕山的事,在那般的生死一线之间,他竟然能以神术引来天雷地火,焚灭六千匈奴骑兵,这样的事简直是闻所未闻!可是,这是素汐亲眼所见,我们的女儿决不会骗人的。而且,那么多匈奴人死在他手上也是真的。陛下,元召的能力也许大大超出我们的想象,既然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又何妨把他招来一问呢!”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对啊!那小子连让老祖宗眼睛复明这样的事都能做到,说不定,他身上真的还有些自己没有发现的神奇呢。
“好!子夫,就如你所说,朕马上派人,去飞骑诏那小子进宫。如果这次,他真能有办法帮朕度过难关,朕必定不吝封赏!子夫,到时候,朕也会记住你的举荐之功。但愿他能不负朕望!”
卫夫人见他心情开始转好,连忙盈盈拜谢。穿戴收拾完毕,去唤宫女们准备好精致的膳食,两人慢慢吃饭不提。
领旨去往长乐塬的不是旁人,却正是东方朔。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当下不敢耽搁,在一队羽林军的护卫下,直出长安,不到两个时辰功夫,已经来到长乐塬上。
东方朔走马观花,匆匆一瞥之间,早已发现这位小侯爷的封地内,与他上次来又已经大不相同。现在当然无暇细看,他问过巡视的骁骑营骑士,才知道元召这会儿正在长乐塬最南端的渭河岸边,实验新造船只的性能呢。
造船?造的什么船?难道……他还懂这个!东方朔大为惊奇,连忙问明白路径,一队人马穿过原上,径直来到了最南端。
此时正是夏汛时节,上游几条江面水量丰沛,导致渭河水暴涨,河床深满,汹涌东流。
还隔得老远呐,他们就已经听到了震天的水声和夹杂的欢声笑语,举目看时,只见一字排开十条大船,正被一群精壮的大汉缓缓的推到了宽阔的渭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