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不紧不慢地在厅里兜了一圈,基本无视老虎机苹果机捕鱼达人等电子游戏,稍微驻足观察一阵百家-乐、二十一点、俄罗斯轮盘等赌博花样,最后在骰盅押大小的桌子旁停下不动了,呆呆地望着赌客们激烈搏杀。
他眼睛微闭,嘴唇轻抿,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停就是十几分钟,眼睁睁瞧着赌桌上开了将近二十局依旧没有下场玩的意思。有些赌客鄙夷地看了看仿佛木头桩子一般的年轻人,注意到他紧紧攥在手里的五个筹码,摇摇头不屑地嘟哝了几句,大约是“几块钱捏出汗”、“傻逼”、“穷鬼”之类的意思。
这是一台千元起注的大桌,每个人面前至少堆放着数万筹码,都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五千元确实太少,不够玩几铺,到百元起注的小桌碰碰运气还差不多。
川流不息,鼻息咻咻,花容失色,霸气横秋。
你方唱罢我登场,赌客们犹如过江之鲫。
除满江红以外还有四、五个人观战,却走马灯似的来了又走,人数并不固定。也有坐位子上半天不动老神在在似乎想找规律的赌客,在连看数铺之后突然祭出重手,输了便唉声叹气,赢了就自吹自擂,吐沫横飞。边上往往会有佳人倚怀笑闹,若赢了就拿走一枚筹码,若输了就挥舞粉拳打气。
桌前的八个座位没有坐满,一直维持六、七人规模。有的人连输几把后转去其它台换手气,有的人输光后骂骂咧咧起身兑换筹码,很快便有新人补充进来。极少几个赢钱的离开了,可是过一会儿又有人转回来。显然这一回他们的好运气不能持续,输了追加,赢了退缩,直到吐出获利筹码连同本金归零后,才懊恼地站立在旁边看别人玩耍,目光呆滞,口中兀自念念有词,间或以拳捶自己脑袋。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一上赌桌全成了神经病。
铁打的赌场,流水的客。
在双方都不出千作弊的情况下,赌客永远不是赌场的对手。因为他是以有限的金钱和几乎无限的资金对决,以有限的时间和几乎无限的时间对决,以有限的精力和几乎无限的精力对决,以有限的激情和几乎无限的冷静对决。
这还不包括赌场会制订偏向自己有利的规则,比方说对赌客的赢利抽水,比方说在骰盅押大小时出现豹子(三个一样的点数)则庄家通杀,在骰盅押点数时明明有三到十八共计一十六种选择,但庄家顶多赔一十五倍。
虽然豹子出现的次数极稀少,概率不超过百分之三。但是赌场每天面对海量赌局,这一点点倾斜足够它赚得盆满钵满。再比如骰盅押点数时假设赌客押十六方每方押一块,绝对保证押中。但是赌场只赔十五块,收走一块钱。在双方机会均等的情况下,十六抽一意味着赌场方每一把都隐含超过百分之五的纯利润,不需要二十把便可以从赌客口袋里悄悄抽走一次下注的筹码。
另外,赌场还会从风水、氛围、心理等诸多方面对赌客进行镇压。比方说有的赌场外观设计成鸟笼形状,有的赌场进门设计成虎口模样,一般都有高高的穹顶让你不感觉压抑,从器物颜色、精巧布局、漂亮荷官到背景音乐都令你流连忘返,而且绝对不会悬挂钟表让你看时间。甚至一些无良的小赌场在通风设备里放入印度神粉,让你精神亢奋疲劳作战,在飘飘欲仙之中把口袋掏空。
可是不管赌场方面怎么搞,只要不出千、不作弊,在短时间内或者某个特定赌局中,赌博的结果依然是不确定的。和赌场对决一万次,赌客肯定输;对决一百次,赌客的输面大;但如果只对决一次或者十几次,那神仙也不知道输赢。
这种不确定性奠定了赌博的基础,正是其魅力所在,吸引着无数赌客怀揣野心美梦,豪情万丈地走进赌场,回去却背着空空的行囊。
满江红在过道清空三台推币机只用三分钟,可是走进赌场后悠闲地逛一圈,最终在骰盅押大小的桌旁站立良久,有将近半个小时没有异常动作,被胡焦把这段录像快速略过。
海雨等三人见屏幕上的年轻人久久不动,狐疑地相互对视,不约而同转了同一个念头,难道他想听音辨骰?
听音辨骰理论上可行,因为骰子每一面点数不同,落地声音肯定有细微差别。可要抓住那一点点差别,跟在一大片绿茵茵草原找出一根小草没什么两样,普通人谁办得到?而像花戎同海雨这样听力超群的大高手,不经过长年累月训练也办不到。问题在于,一个大高手闲着没事不练功,不炼气,不寻师访友求突破,练习听骰子干嘛,那不是神经病吗!况且只经过短短十几分钟尝试,谁能够听出一朵花?
其实在花戎到来之前,海雨只刚刚看到满江红清空推币机走进赌场,对后面的情况并不了解,也并不太关心。区区五千块钱还不至于惊动他,恰恰相反,是胡焦报告船上出现高手后才检查监控录像,发现花戎等人登上邮轮,继而发现了这惊人一幕,倒过来命令赌场方面密切监视。赌场如果没有强大后盾,那是开不长的。经过几千年发展演化,到现代建立了严密的管理体系、监控预警体系,足可以应对几乎所有可能性。江湖上流传着一次从赌场赢走几千万上亿美金的传奇,往往是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带有竞技性质。
正规赌场只求财,一般不会把赌客逼上绝路。正如海雨说的,“你可以剪十次羊毛,剥羊皮只能有一次。”如果赌客没有节制,硬要从“大耳窟”那里借高利贷赌得倾家荡产,那也是自己的选择,活该!
碰上势力强大者,赌场方面会联合起来进行资金上的抗衡;碰上身手高强者,赌场方面会奉上大笔银子,然后把对方列入黑名单。倘若碰上自恃身手没有背景的孤身客,又不知进退贪得无厌,赌场有的是办法对付。君不见陋巷垃圾桶旁倒毙者,往往就是头晚赌局趾高气扬人。
满江红因为有花戎这样的大佬随行,又展示了深不可测的身手,才令海雨深深忌惮,高姿态甩出一百万和总统套房宁人息事,顺便回报一下李四。既然这个年轻人跟李四、花戎没什么关系,就算有再深的背景海雨也不想结交了,谁叫他可能被南海派追杀呢?海雨在金盆洗手之后置办的是一条邮轮,不是飞机高铁,主要航道紧贴华夏共和国从南到北的海岸线,正巧在南海派的势力范围。
他没资格攀上南海派内门,但是年年交纳大笔保护费,同外门的关系渐渐相处不错,与南北越闽浙四省的管事及总执事都可以称兄道弟了。不曾想,半年前南海派与《光明世界》一战之后,南越行省管事郭春海、北越行省管事黄海、总执事于沧海就此失去联系。海雨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无所谓,只是结交新管事重新花一笔钱而已。
本来这一趟旅行他邀请到闽浙两省管事,但一周前二人突然说不来了,话里还模模糊糊透露出南海派将撤出神州大陆的意思。南海派是走是留关他屁事,但海雨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干脆花三倍价钱邀请到一位极其尊崇的修真前辈同行。
这一切,只是为了解决十年遗留下的一个大麻烦。
那时节海盗混战,他灭了田阿大、田阿二一伙。两个人在死前大声诅咒,说以后自有兄弟报仇。经过一番调查,发现两人真有一个弟弟从小离家上茅山修道去了,在族内的排行第七。他对此不以为然,一直到数年前田七横空出世,才感觉不安。
当年的事情做得极其隐秘,手尾干净,直到一个月前才被田七追查线索盯上了。血雨腥风骤然而起,好些参与了这事的老兄弟陆续被暗杀,剩下的几个惶惶不可终日,纷纷躲上船。对方在暗他在明,海雨很是头痛,连进阶小宗师之后也不敢有一日松懈。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田七是修真者,联邦显然靠不住,武道中也请不动龙天这样的擎天柱,只好下血本邀修真高手对付。一个月来海雨基本没在同一个地方呆一周,行踪并不好掌握。这一次大张旗鼓登上游龙号,就是要请君入瓮。海洋不比陆地,四顾茫茫,一旦来了就无处可逃。田七既然目高于顶,就算知道是陷阱也一定会来。
他想杀他,他更想杀他。
乍见满江红,海雨心中一凛,以为田七到了。后来发现有花戎同行,对方又光头,想在赌场狠狠挖一瓢,就放下心来。田七再怎么高傲,在暗杀自己前也不会引人注目。只不过,这个小麻烦还是要早点解决,以免节外生枝。
终于,满江红动了。
他绕过大半个赌桌,坐下最左边角上空出的位子,在荷官一句“买定离手”后,把五枚筹码摆上标志“大”的方格。
其余赌客只扫了一眼,并未多加注意。之所以还扫上一眼,是发现满江红只有五千筹码,完全是孤注一掷的搞法,一锤子买卖。桌面上的下注基本三、五、八千,有人下了一万,还有哥们直接下两万,完全可以去贵宾厅豪赌了。
骰盅比大小是合计三枚骰子的点数,三点至十点为小,十一点至十八点为大。这一把开出的是三三五,十一点,大。
桌上赢家多,输家少。但是两万重注被没收,赌场方并不亏。荷官面若桃花,笑意盈盈鼓励下重注的哥们,那哥们反倒犹豫了。
满江红面无表情兑换了一万的筹码,还是摆上“大”的格子。
这一次开出十三点,依旧大。
桌面输多赢少,立刻哎呀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