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从朱富贵那里学会了不少江湖奇巧淫技,如吹破玻璃杯、腹语、唇语等等。接触到花戎这样的武道巅峰后眼界大开,晓得像传音入密之类的小窍门其实操作难度极大,需要以强大的实力打底子,压缩音波凝练成束,手段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层楼。
那传音入密听起来神奇,看起来玄妙,依然没有脱离“保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的自然阶段。而仙人从峰顶传音直抵脑海,用道家的话说是以精神之力影响神识,用科学的话说是用意念把信息直接发送到思维,不需要以音波作媒介,倒有一点类似电磁波发射了。
但这些依然没有脱离满江红的理解范畴,所以他产生了小小的失落感。如同舞台上炫目的魔术一旦被揭穿,立刻褪下华丽的外衣。哦,原来不过如此!
在他心中,仙人应当属于一种不可理喻的生物,种种手段哪里能被凡人得窥堂奥。这个“仙人”好像不是仙人,只能算高人!
世上哪有仙?
连周癫都不知道飞升没有,八百年来谁比他强?
朱叔叔吹牛安慰自己,说仙人在他身体里种了一道剑气。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在逃离虎渡河的夜里就能切了老牛鼻子!
即便如此,这个高人依然很恐怖,至少精神力量比老牛鼻子还强。然而他的话语在严厉中透露出一股亲切味道,同自己产生了一缕熟悉的精神联系,感觉是在海上发宏愿时从岛屿飞出的那道神识。
“天地共鸣!”
满江红恭恭敬敬站立在洞穴出口的拐角处,运足力气发出了胸腔共鸣音,觉得可以试试去百老汇唱歌剧了。
“九转飞升!”
果不其然,洞外传出了苍老滞涩的回应。
“小子满江红,叩见真人!”
某人一把从拐角闪出,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整套-动作干净利落。
且慢,你丫跪下的膝盖没有点地,脑袋虽然低垂着,眼珠子却在上翻偷窥。第一次进洞你丫还双膝跪倒,恭恭敬敬头不敢抬,这一回前倨后恭,缩水特多,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里去了?
对于跪拜仙人,满江红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熟极而流。洞庭湖区的神巫文化浓厚,他被梅姥姥训练成了一个小磕头虫。不必说观音菩萨、太上老君这些超级大能,就连河伯、灶神、土地公公等一年也要跪上几回。可是长大之后,晓得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长辈。所以在清楚“仙人”不过是高人后,再让他下跪就不乐意了。
其实以他目前的身手,足可以入武道宗师行列。但蹿升的速度太快,一直在市井底层厮混,没有培养出岁月积淀的稳重与威严,依旧是砍柴少年的心性。
呵呵,有谁见过一代宗师动不动就下跪的?无论面对的是神、仙、佛!
“月轮”中心遥遥浮现一个黑点,依稀是一个人的模样,见此情形愣了一下,笑道:
“你这少年人痞怠得很,有点意思……免礼,平身。”
神马,平身?
是在逗我玩吧!
小爷又没研究过道家礼仪,可也不好大刺刺地站着,你倒是教我该怎么弄呀!
他一边腹诽,一边老老实实躲藏在大石头正后方,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好。高人却比他还着急,随即问道:“今天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大概是……公元二零六零年三月。”
满江红搔了搔头,确实搞不清楚精确日期。而且对于高人问出这么一个“幼稚”的问题,也并不奇怪。想山里的老和尚都“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在亚热带气候海岛上修道的就更悲催了。这儿没有“春、秋、冬”,就一个季节“夏天”,可怎么辨别时日!
黑点纹丝不动,半晌之后才徐徐自语:“……来不及了……还来得及!”
我靠,您老说明白一点行不,什么叫“来不及了”,又“来得及”?按照传奇小说的标准问答模式,您不应该先问“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乡何处”吗?
某人的乌鸦嘴再一次神奇地灵验,黑点沉吟了一小会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是哪里人,怎么到这里的?”
高人明显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就连昨天听闻到朱富贵的呼唤也是出于某人心底的记忆,深切的哀伤,并非施展精神幻术的“怪影”知道这些。
“我叫满江红,十八岁了,老家在洞庭湖区,从小没爹妈,流浪到樟木市填海区……”
这一套答案是早准备好的,说得很流利。他虽然在市井底层厮混,却没有养成睁眼说瞎话的好习惯。不过这番言辞是真的,关键地方却省略了,属于春秋笔法。对鹤洲、姥姥、朱叔叔、大黄、虎渡河,只字不提……一直到后来的中秋夜之战,也把冰灵、太虚幻境、妖龙给隐藏了,只说掉下悬崖,漂流至此。
嗯,这话也没错!
他把生平一笔带过,才说了不到一分钟。上岛上后的情况却详细备至,足足讲了七、八分钟。没办法,既然求高人出手,“病情”当然要说得越详细越好。生平推敲起来疑窦颇多,也不必担心。若高人关注起一只小蚂蚁的求生经历,反而会是咄咄怪事,好事。
安静地听他说完之后,黑点沉吟道:“……所以,你认为老夫是南海派的前辈,至少是得道高人。老夫一出手,就能解除南海派的法术禁制,让岛上的人恢复原来身份,回到现代社会去快快乐乐地生活?”
满江红一愣,难道不是吗?白起算是岛上的一个大bug了,可也逃不出南海派的手心。您老如果不是有渊源,能在这儿安心修道?
“你说来说去,无非说这些人是行尸走肉,在痛苦中煎熬,生不如死。可是老夫看他们在岛上过着淳朴的生活,并没有那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