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重伤员休养的院子,哑婢就守在门口,见到他倒没有拦着,只是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样子,指了指厢房。
周鸿还当叶芷青正在里面做手术,他轻手轻脚过去,才推开门就被看到房里床上躺着两个人,旁边苏铭正站在那里观察,抬头看到他做了个跟哑婢一样的动作,却并未阻止他进来。
他一脚踏进来,才发现叶芷青就靠在窗边的椅子上坐着睡着了,一脸疲累虚弱的模样,小脸苍白,他摸摸她的额头,还略微有点烫手。而她整个人都被一床被子包裹着,似乎是怕她冻着。
“怎么睡在这里?”周鸿小声问苏铭。
苏铭两眼布满了红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觉了,只是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压低了声音道:“师傅从进了这个院子就没合过眼,这都三天两夜了,方才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周鸿还当自己听岔了:“师傅?”苏铭兴奋的两眼放光,如果不是叶芷青睡的死沉,看他的样子似乎都恨不得昭告天下,尤其在周鸿面前更是不加掩饰:“是啊是啊,叶先生已经答应做我的师傅了,往后我必要跟着她钻研医术。少将军不知
道,师傅医术神妙,对人体器官血管内脏都十分了解,让小的大开眼界。小的跟着连军医这些年,从来不知道人体构造原来是这样子。师傅说等她得闲了,一定画一张人体内部器官图给小的学习!”
周鸿原来引介连晖与叶芷青认识,就是想让她的医术震住营中军医,好通过连晖之口再次坚定周震同意他们婚事的决心。没想到连晖脑子顽固,差点误了他的大事。
没想到连晖身边倒有个明白人。
“往后好好跟着你师傅学习!”
周鸿说完了,就俯身将叶芷青连同被子抱了起来:“我先送你师傅回去休息,若是这边有急事,你再过来叫人就好。”
苏铭早就困的眼前发花了,这会跟赖大庆轮值,看到眼前一幕,除了震惊之外,脑子里还升起另外一个念头:若是少将军娶了师傅,那……少将军岂不是我师公了?
这个念头让他都快要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结结巴巴送周鸿出去:“师……师公,不不!少将军慢走,小的一定……一定会跟着师傅好好学的!”
没想到周鸿却被他这声“师公”给叫到了心里去,难得露出个笑容:“你倒是懂事!”比连晖手底下那帮顽固聪明多了。
苏铭目送周鸿抱着叶芷青远去的背影,摸摸后脑勺,总觉得像做梦一样,扭头问哑婢:“姐姐,少将军是在夸我懂事吗?我怎么觉得少将军在笑,难道我以后也可以叫他师公吗?”
哑婢抿着嘴儿笑。
她在容山岛这几年过的生不如死,好几次差点活不下去,可是到底盼来了好日子。
苏铭得不到回应,一溜小跑回到手术室,在打地铺睡觉的赖大庆身上踹了两脚:“大庆,醒醒!大庆醒醒!”
赖大庆花了二十分力气才撑开眼皮:“该我了?”
苏铭按着他的肩膀,口水都恨不得喷到他脸上去:“方才……方才我叫少将军师公,他居然笑了,还夸我懂事!”这话在赖大庆混沌的脑子里转了个圈,他猛的坐了起来:“少将军来过了?”然后羡慕的看着苏铭:“叶先生同意收你做徒弟了,往后……往后你就跟少将军攀上亲了。阿铭,我太笨了,叶先生肯定不愿意收
我为徒的……”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
两个人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后来倭寇扰民,烧了他们的村子,家里人死的死逃的逃,两个人便被当做孤儿送进了东南水军营。
苏铭鬼眼心多,嘴又甜,很快就混进了连晖的医帐里做药僮,而赖大庆老实笨拙,最后就落到了伙夫营。
“大庆你别担心,师傅心肠软,我求了她几次她就答应收我为徒了,回头等她忙完了咱们一起去求她也收了你,到时候我是大师兄,你是二师弟,咱们跟着师傅一起学医!”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叶芷青心里有事,睡了两个时辰,梦见自己治死了一个重伤的病人,低头看时,却发现那个病人竟然是卫央,她禁不住悲从中来,抱着卫央冰冷的尸体大哭:“卫央,是我害死了你!卫央对不起……”哭的正
厉害的时候被人摇醒了。
“叶子醒醒,做噩梦了,快醒来!”
她睁开一双泪眼,看到床头正俯身看她的高大的身影,就如抓到了溺水之前的一根稻草般坐了起来,抱住周鸿劲瘦的腰身直哭:“我梦到自己做手术,卫央被我治死了……”
周鸿轻抚着她的背,也不说话任由她哭。
她前几日要去伤兵营,他就知道这是因卫央之死而心绪郁结难开,总要让她找个排遣的方式。只是没想到营中军医们都在排挤她,实在让他心里不痛快。
现在梦里都在哭,可见她心里有多难受。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周鸿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将鼻涕眼泪都糊在自己胸口,简直难以想象这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以前何尝有这种耐性去哄姑娘,就连亲妹子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到了她这里竟然顺理成章,似乎再正常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