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即使是在如此严密的守卫之下,今夜徐显炀与何智恒要来取的东西,都还不是直接摆在库房书架上的,而是藏于一个非皇帝亲信厂卫首脑一概不知的私密角落。
徐显炀手端着紫铜烛台,自库房东北角起,沿着北墙往中间一块地砖一块地砖地数过去,直至数到第三十六块地砖,他蹲下身,将烛台放到一边,手指仔细地扣进砖缝,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地砖掀了起来。
空气里漫开一股土腥味。地砖之下露出一个长方坑洞,里面放置着一个长条铁匣。徐显炀取出铁匣,打开匣盖,从中拿出一卷卷轴。
他自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将卷轴表面的浮土擦了擦。
何智恒在一旁看得担忧,嘱咐道:“轻着些,留神弄破了。”
徐显炀一笑:“依干爹的意思,还是舍不得将这宝贝拿来用上。”
何智恒苦笑一叹:“毕竟是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啊。不过,还是你说得对,眼下就是危急存亡之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时候用上了。再不用……说不定就再也没机会用了。”
徐显炀望着手中卷轴,也是感慨万分,可同时也是斗志昂扬:“没错,是时候叫人见识一下锦衣卫的天大本事了!”
父子两个走出案牍库时,东方已隐隐泛了白,天将破晓。
徐显炀又忍不住想到:蓁蓁这会儿想必已到了婶婶家吧……
*
因听说随同杨蓁的马车去往昌平小叶村的仅有一个车夫和两名男随从,宁守阳为谨慎起见,不好派去大队人马引人注意,就仅派了府中五名家将前去,由程凯的弟弟程奇带队,料想五对五地收拾两个女子三个男人,而且还是突袭,应已足够。
他们轻骑前往,比杨蓁的马车快速了许多,虽启程晚了好一阵,待到达时却也与杨蓁一行人相差不远。
没想到刚行至小叶村外,正见到送杨蓁来的那辆马车迎面缓缓地驶出了村口,两个骑马的护卫也随在旁边,一边走还一边悠然地聊着天。
程奇这一行人夜间都没有亲见马车出城,仅仅听过了描述,但此地不施行马政,像这种小乡村里,根本没有平民百姓会养马,所以说,绝不可能有这等巧合,迎面过来的必定就是护送杨蓁那三人无疑。
程奇等人都觉奇怪:他们这是刚把人送到,就要回返,连护卫都不留一个?
他们这边五人都做了行旅打扮,程奇心里盘算着,如果被对方看出可疑过来询问如何搪塞,却见那三人慢悠悠地行过他们身边,看上去并未留意他们。
一名家将小声问:“程二爷您看……”
程奇回首望了那马车片刻,见车轮颠簸,显见车身很轻,里面应该已没人乘坐,他说了声“走”,催马朝村里而去。
徐显炀的家眷被送回娘家,因家中仅有两名女眷,不便留下男人守卫,这也好想象,算不得有多稀奇。这下只需对付两个女人,程奇心里就更有底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们这趟来为了轻装简行没有带马车,本想是劫下这辆马车装运杨蓁与杨婶,现在这样若是在村口与那三人动手,又怕惊动村里的杨蓁她们,只好先去抓人,再考虑返回头去劫车。
眼下是冬闲时期,天气又极冷,村民们鲜少这么一大早就出门,大多都还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肯出来。
杨婶的家宅所在早已探明,程奇带着其余四人都下了马,牵马来到院门之外,见到木板门扉大开着,宽阔敞亮的大院子里面,积雪被扫到两边,一个穿着青蓝棉袍的中年妇人正捧着个竹笸箩,抓了里面的麦粒子,撒到地上喂鸡。
映着初升朝阳,眼前便似一幅悠闲雅致的田园水墨画。
可惜看到的人全无欣赏的兴致。程奇先摆好一脸笑容,上前去扣了扣敞开的院门,待杨婶望过来,他便走进了门:“您是杨家婶子吧?我等是何厂公的家将,特来护卫您与少夫人的。”
见杨婶面露迷茫,他紧接着解释:“小人也知道,叫男护卫守在这里有所不便,但厂公思来想去还是无法放心,于是派了我等过来,好歹确认少夫人已安全抵达,看看周围有无异状再说。”
“哦,”杨婶笑着点头,“那您几位快进来吧,天怪冷的,先来喝口热茶再说话儿。”
程奇还不忘客套一句:“进屋去……是不是不大方便?”
“方便方便,乡下人没那么多规矩,平日里街坊邻居还不是时常串门子?几位小哥都快进来吧。”杨婶放下笸箩,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往里让,甚是亲切礼遇。
程奇转回头,朝四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家将随着他走向正堂屋,另两个则趁着杨婶面向屋里的当口悄然奔向一侧,自房屋侧面朝后院兜了过去。
北方乡下的屋子大多都是正房三间的格局,杨婶家算是本地中等富庶,比不得地主,但住的至少是端端正正的砖瓦房屋。只因冬日窗纸糊得很厚,屋中白日里也十分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