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卿鹄不理会她,只坐在座上慢慢品茶。想起两月前他在鲁地得到苻苌中流矢而亡的消息,紧接着江湖中便有不少死士往长安聚集。他冷眼看着这些变动,终于在一个黄昏后迎来了一位客人,而那位头戴斗笠策马前来的人,正是当年的故交鱼海。
鱼海亲自驱策到了鲁地来见他,才到茅庐便匆匆下马,对百里卿鹄抱拳作揖,道了声:“百里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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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卿鹄邀他坐下,鱼海落座后直接挑明来意,道:“想必长安城的事百里兄都听说了,今日小弟前来,为的是小女鱼歌。”
百里卿鹄说:“我与鱼小妹有师徒之谊,鱼兄但说无妨。”
鱼海说:“我身在宦海,不能远去。而如今鱼歌远在山阴城,我竟一点办法也无,所以只能拜托卿鹄兄代我到山阴城去……拦住她,让她三年之内不许回秦地来。”
百里卿鹄不解,问:“为何?”
鱼海说:“鱼歌自幼仰慕苻苌,如今苻苌身死,依鱼歌的性子必然大恸。为人父母者,皆不忍儿女为此态,此为缘由之一;她母亲身子大不如从前,见她神伤必然也跟着担忧,我怕不等白头我妻江氏便先离我而去,此为缘由之二;苻苌死得蹊跷,而京中盛传‘三羊五眼’之语,陛下得了钦天监的谶语欲立苻生为太子,而苻生其人生性暴虐,若苻苌之死与苻生有关,只怕对鱼歌不利,此为缘由之三。”
百里卿鹄问:“鱼小妹现在山阴城何处?”
鱼海答:“谢家。”
百里卿鹄闻言,道:“这就好办了,正巧谢东山邀我去府上教习,我去了那儿,也能牵制住鱼小妹。”说着喝了口茶,接着问道:“鱼兄就没有什么让我代为转交的东西?”
鱼海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表情有些凝重地说:“有一封家书想让百里兄代为转交。还恳请百里兄代我到山阴城,一来瞒住鱼歌苻苌已殁的消息,二来拦住鱼歌让她三年之内不得回秦地来,三来让她不得向外人透露她就是鱼歌的消息。”
百里卿鹄接过信,交给书童收好,然后又向鱼海说:“鱼兄所托之事卿鹄自当为办妥。只是方才听兄长所言,卿鹄想问,若苻生真被册立为太子,或者最后做了皇帝,他下令要让鱼小妹入宫,兄长将如何应对?”
鱼海答:“我已让人送信到宫中,言称鱼歌因听闻前太子身亡的消息便卧病闺中,连苻苌葬礼都不能去。若真有百里兄所说的那一天,我便向外放出鱼歌病逝的消息,我不信苻生会命一个死人入宫。”
百里卿鹄端着茶,说:“鱼兄思虑周全,应无大碍。”说完放下茶杯,转而问道:“鱼兄府上那位鱼荞姑娘,现今如何了?”
鱼海没想到百里卿鹄会问起鱼荞,想起前一次在府中见到鱼荞,还是山阴城王家的公子到府上求取青鸾时,他从到客厅接见客人的路上远远地看见鱼荞独自抱着柴薪往独居的院子里走……
鱼海于是向百里卿鹄说:“小女尚安好,不知百里兄为何突然提及?”
百里卿鹄笑道:“上次在兄长府中见此女性格非常便记住了,今日想起,顺口就问了,鱼兄莫见怪。”
鱼海说:“无妨。”
百里卿鹄想告诉鱼海要记得当年鱼荞除夕之夜那句“家破人亡”,想提醒他千万提防此人。然天机不可泄露,他也只能点到为止。
送别鱼海,百里卿鹄站在屋前凸起的褐色岩石上看着月光下蜿蜒的河流一路向东,鱼海骑着马沿着河岸一路西行。
一旁的冷风吹得竹叶簌簌作响,一个二十来岁的玄服女子站在百里卿鹄旁边,说:“何不直接告诉他提防鱼荞?”
百里卿鹄身着泛黄的白袍,对着月光叹道:“宿命往来皆是天命,多说无益。”
旁边的女子笑,说:“虽说如此,只怕事情真的发生时你比任何人都不能处之泰然。”
百里卿鹄说:“师父说过你到这儿来要听我吩咐,你既有闲心琢磨我能不能处之泰然,还不如去山阴城替我送个信?”
玄服女子嗔怒道:“怎么不叫二师兄去?”
百里卿鹄看着远方,说:“他有别的事情要忙。”
多日之后,玄服女子将信送到山阴城谢安手上,便策马往关山跑去。她肯下山为百里卿鹄送信,不过是因为下山前一天百里卿鹄对她说:“你送完信后也不必急着回来,你不是喜欢狼群吗,关山的狼王正好新生了一窝小狼崽,你去守着,等三年后小狼做了狼王,你也就……”
百里卿鹄话未说完,她就忙不迭点头说:“我去我去!”
谢安看着信使驰马而去,回到屋中阅读过百里卿鹄让人送来的信,见他同意到府上教习谢家诸子,只是作为交换,谢家上下不得谈论秦地的任何一件事情,包括苻苌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