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走到偏厅时,终于明白琉璃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后面想说的话了。她是凉国公府的姑娘,宋缜是镇国公世子,哪怕宋缜外放到了秦州,交际圈子也是秦州的上流圈子。而眼前这两人,那一身装扮堪比街边的乞丐,小的那个捧着点心狂啃,大的一面啃,一面给孩子喂水,怕小孩子噎着。
然而,眼前这妇人实实在在是尊贵的太子妃啊!宁熹犹豫了片刻,还是提起裙角走了进去,向太子妃行礼,道:“臣妇参见太子妃殿下。”
宁熹向太子妃行礼,偏厅的下人们惊讶了一刻,连忙战战兢兢地行礼。太子妃被宁熹的声音吓了一跳,呛得咳咳地咳了几声,好容易缓了过来,才道:“好你个刁民,故意吓我是吧!”
宁熹听出了太子妃这话在调侃,去年参加了小皇孙的周岁宴之后,她与太子妃也亲近了不少,虽谈不上情同姐妹,但见着也能开开玩笑互相打趣!想到这里,宁熹看着太子妃和小皇孙的模样忍不住心酸,叹气道:“要不,我先让人准备些热水,太子妃和小殿下先沐浴更衣?”
吃了些东西,太子妃也缓过来了一些,何况吃点心也不顶饱,更重要的是,娃娃亲都说出口了,她也就罢了,总不能让儿子这副模样见未来媳妇儿。看了眼香甜的点心,太子妃艰难的移开目光,道:“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宁熹让人安排太子妃和小皇孙去沐浴,衣裳就有些麻烦了,太子妃还好,太子妃身量比宁熹小一些,宁熹没上身的衣裳借她暂且穿一穿也就是了,小皇孙就有些头疼了,府上并没有那么大的孩子,小孩子的衣裳更不好往外面去买成衣。宁熹愁了一回,回去鹿儿的房间翻柜子,她记得,她娘亲在陇州没什么事做,给鹿儿做了不少衣裳,从几个月大到四五岁都能找出好几套来。
鹿儿还小,也自小就不缺衣裳穿,宁熹把周氏送来的小衣裳按大小收好,这时候还是很好找的,不多时就翻出了好几套漂亮的小衣裳。宁熹将粉色和鹅黄色的两件挑出去,其他的看上去倒没有那么奇怪,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男孩和女孩的衣裳并没有太明显的区别。
宁熹让人把准备好的衣裳给太子妃和小皇孙送去,连忙去将这件事告诉宋缜,宋缜听说这件事也很惊讶,连太子妃自称是他们亲家的事都暂且放下了。夫妻两个算着太子妃母子两个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过去见他们,太子妃已经整理妥当了,正亲自给儿子整理衣裳,见宁熹和宋缜要行礼的模样,连忙摆手道:“出门在外,就不用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
她这么说,宁熹也没有强求,两相问好坐下,见太子妃的衣裳多少有些不合身,便道:“也不知你们会来,一时也没有合适的衣裳太子妃你暂且委屈一下,我已经让针线房赶制衣裳了。”
太子妃倒是满不在乎的摇摇头,道:“有热水洗澡,有干净的衣裳穿,我们已经十分感激了!皓哥儿,还不快谢谢婶娘!”
太子妃穿宁熹的衣裳多少有些不合身,看上去有些累赘,小皇孙穿鹿儿的衣裳却大小刚刚好,小娃娃洗干净之后仿佛白玉娃娃一般,宁熹特意挑了不是裙子的粉蓝色小衣裳,看上去粉雕玉琢的,十分漂亮。
小皇孙刘皓虽然还不满两周岁,但在同龄的小娃娃当中,刘皓显然是十分机灵的,像模像样的向宁熹和宋缜道:“谢谢婶娘、谢谢叔叔。”就算太子妃和小皇孙已经平安了,也不可能到处宣扬他们母子在秦州蹲着,所以宁熹跟太子妃合计了一番,放出话来,是宋家亲戚遇到了意外,前来投奔的。
宋缜对太子总是盯着自家女儿看的行为很是不满,但还没到迁怒到人家孩子的份上,何况除了那一点,他与太子私交还算不错。刘皓像模像样的道谢,宋缜倒是点了点头,道:“皓哥儿倒是比他父亲讨喜多了。”
太子妃扯扯嘴角,看来这位世子还记恨着殿下呢,逮着机会就要埋汰殿下几句。可说起太子盯着人家闺女,瞅着机会就想把人闺女往自家扒拉的行为,招人恨也实在不冤。在这点上,太子妃自认为比太子聪明多了,宋家嫡长孙女确实是儿媳妇的好人选,但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太子妃问候了一下小姑娘的境况之后,便说到了正事上:“宋世子,我和皓哥儿这次来,既是逃命,也是替殿下前来求救的,殿下如今被困在中州,我和殿下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人可以相求,指望世子瞧着往日情分,能将殿下平安营救回来,我和殿下感激不尽!”
“太子妃言重了,在下也是刚刚得知京城的事,正打算动身去寻殿下,太子妃此时来到秦州再好不过了,若能告知殿下的情况,此事必定能事半功倍。”宋缜哪敢受太子妃的礼,连忙问起太子的情况。
太子妃一时没留意到宋缜说的是京城的事,而非太子的事,但这件事确实耽误不得,原本他们一家子被困在中州就耽误了许多时间,后来在太子的帮助下,她寻了机会带着孩子逃了出来,但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太子妃又不傻,难道还会去找那些不知是敌是友的官府?太子妃也是豁出去了,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盘缠,后来更是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太子妃硬是顶着一身乞丐装,将儿子带到了秦州。
既然要说正事,宁熹叫琉璃将刘皓带去鹿儿那里,叫宋绾一起照看着,只留了小玉守在门外,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太子妃见状也不敢耽搁,连忙将事情细细说来。
原本太子妃带着刘皓,随太后前往定州礼佛。原本刘皓还不到两岁,太子妃已经想好了托辞,今年并不打算随太后去定州礼佛,但太后直接点了太子妃的名,太子妃哪敢说不去的话,又放心不下将儿子交给谁带着,只得一并带着。原本一切顺利,没想到从定州回京时,都要出发了,太后突然说要多留几日。太后的意思自然不能违背,但太子妃却没法子这样耽搁,于是其他人留下陪太后,太子妃带着刘皓先行回京。
太子妃带着孩子启程时,便觉得有些不妥,但也并未多想,没想到才进中州地界,就遇到了人截杀,太子妃和刘皓被侍卫和暗卫保护着,勉强撑到了太子赶来。没想到这事本来就是个圈套,太子一来,还没来得及思考是什么人布的局,真正的埋伏就开始了。太子虽有所防备,但就算太子,出门也只能带一定数量的侍卫和暗卫,这一来哪里敌得过对方精心的算计,太子连同太子妃和刘皓一起落入对方手中。
宋缜眉头深蹙,这件事,若说从太子妃随太后前往定州就是一个圈套,那么只能说明太后也是算计中的一环。宋缜虽曾在宫中做侍卫,但一向是随侍隆盛帝左右的,对太后并不了解,也无法判断太后是单纯被人利用,还是本意就是如此。然太后当初并不得宠,能稳坐皇后之位,顺利晋升太后,可见此人手腕,并不像是好糊弄的人。
经历了这么一遭,太子妃又不傻,作为亲历者,体会的更多,忍不住道:“皇祖母本来就更偏向四皇弟,前段时间四皇弟刚刚得了嫡子,皇祖母就迫不及待的给他求郡王的封号。这也就罢了,在中州的时候,我分明瞧见四皇弟就在那堵截的人当中,我当时便知是圈套,只是哪里有机会给殿下传信!”
在三皇子猝不及防的倒台之后,太子夫妇对四皇子就有了提防,原本以为太后只是偏爱四皇子一些,没想到竟到了用自己给四皇子铺路的地步,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子妃觉得自己和太子平时的一片孝心简直都喂了狗了!
宁熹点点头表示了然,她就说,太子妃在东宫虽没做到专宠,但一方面维系好与太子的关系,一方面掌握好太子的后院,实在不像是个蠢的,大约谁都不会想到太后向着四皇子会到了这个程度。宁熹知道,太后的娘家也有女儿进了宫,隆盛帝也给面子的封了云妃,但云妃进宫十几年,膝下的只有一个女儿。而四皇子的生母身份低微,本是宫女出身,生下四皇子之后才封了嫔,到死才勉强得了个妃,但不知为何,隆盛帝子孙还算茂盛,最小的皇子才刚刚三岁,也没见太后对谁疼爱几分,唯独四皇子,一直以来太后对他偏心可不止一点。
宋缜想到的更多,太后年年到定州礼佛,可见定州离京城并不远,中间只经过一个中州,而中州也不是什么兵家要地,只是个寻常的地方而已。这样的地方朝廷不会特别设防,也没有太多的险关可守,但若说有心埋伏还真是最不易被人察觉的。宋缜倒是没有多想太后为何偏爱四皇子,只联系到京城的情况,猜测太子的情况应该没那么糟,否则四皇子就不是费力把控京城,而是直接篡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