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本应该前往总司令的家中赴宴,但最后还是拒绝了大领主的好意。他从未与达官贵人们在一张桌上吃过饭,因为不确定桌上的食物都有什么。
“全是猪肉,牛肉,还有山珍,”大领主仿佛在他耳旁又说了一次,“放心吧,没有不合你口味的东西。”这句话细思极恐,想起来就一身冷汗。
交替哨位的戍队已经开拔,他们分成两排,兵龄未满五年的负责站岗,五年往上的负责巡逻。每个队伍之间负责的区域不同,尉长们负责监督勤务。隆德里安对大部分尉官的所作所为,实在鄙夷。这些人都是拿从军的年头来当做他们吃喝玩乐的资本,有的甚至将情妇和妓女带上城墙,大部分卫队长也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逢年过节份例别少。隆德里安下定决心要杜绝这类蠢事。他希望这些自诩资历的家伙,在自己督勤的时候别被逮到。他望着远去的队列,直到行至城墙的北面,两排身影在炬火中难辨。
“哎哟!奥森队长,”城梯走上来一道高大的人影,“真是抱歉哟,今天我交接来迟了,”这人大概三十多岁,身着银白的铁鸦军甲,披风斜系在右肩。他把头盔抱在右肩,看着隆德里安,目光里满是赞许。
“哈哈,”他的身材高大粗壮,一脸笑嘻嘻,“我跟队里的兄弟们多喝了几杯,耽误了一小会儿,你快去忙你的事吧。”这名男子是总司令亲卫队的队长,身份特殊,军衔上要比隆德里安多了一把弓箭。
“巴维斯兵长,”隆德里安礼貌地向他敬礼,双腿打出一个合响,“东郡守夜小队应到四十人,实到三十七,其中三名仍在圣庙诊治。他们昨天在捕猎行动里受伤,暂不能行动自如。”
“辛苦你了,奥森队长,”魁梧的巴维斯将手臂放在肩头回礼,收起了笑意,“我来晚一步,没赶上交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是你任职第一天,希望你今后就任顺利!”
“兵长您客气了,”他一直都是隆德里安尊敬的人,“那卑职就先行告退了。”
“慢走,”巴维斯卸下披风交与侍卫,回头露出笑容,“好好享用晚宴啊!这种上好的嫩肉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上的!多跟弟兄们喝点酒,不要害羞!”
当年,隆德里安刚参军的时候,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兵。被分划到北郡猎兽大队之后,他有幸和巴维斯兵长同在一个营檐下,他对自己的照料实为悉心,几乎把他当成亲弟弟。兵长把布置陷阱、打磨铳矛、兵击弓箭的技术全无吝啬的教给了他,可谓关怀备至。
那时,他第一次外出随军捕猎,就独自击杀了一只三米多长的马陆。几年内,就成为了北郡团最出色士兵之一。后来,隆德里安被调离北郡团的时候,恳求过这位恩师,但老师的回答却是“营如长河,兵如流水。大领主对你有别的看法”,他才知道总司令是有意想培养自己。
走下城梯时,几只乌鸦从城门外的深林中飞起,隆德里安觉得非常不安。身后随行的几名尉官只想着赶紧脱岗回去参加宴会,对他的磨磨蹭蹭似乎十分不满。
个子最高的尉长名叫撒缪尔,天生一副恐怖的笑脸。他有些不耐烦的叫道:“喂!队长?我们还不回去?今天有烤乳猪跟浓汁蜜肉汤,一年到头可没几次啊,再等一会儿连骨头都没得啃了!”
“就是,听说那些猪肉是刚下生的大猪崽,我还是头一次见呢。”旁边的一个士兵起哄。
今夜没有枭声,乌鸦频频往城中飞来,就连狼嗥都与往常不同,凄长的声音满含着痛苦、愤怒与渴望。这些庸人无法感受到冥冥中的恶意,但隆德里安不一样。他的脸色一凛,狼的渴望还能有什么呢?
“你们先回去,”隆德里安变得不太冷静,脱下氅衣,交到年轻的侍兵手中,“去旁边的马棚找最快的马,第一时间通知总司令,他还在营堡,”他拔出腰间的折弓,在膝盖上顺好弦,“告知东郡全团,有异兽来袭!”
几个士兵还在面面相觑,好像没听清他说什么。几个人明明是站在城下,城门紧闭,四周除了大树跟房子别无其他,“异兽来袭”是什么意思?
城外的狼嗥越发凄凌,隆德里安的目光陡然间变得狰狞起来,“你们是聋了吗?听不见我说什么吗?”
撒缪尔是个久经战场的老尉,见到这位新队长的两道眉毛竖成了剑,那双睁不开的眼睛已经瞪成了铜铃,这表情可绝非儿戏。没几手绝活儿的人可当不上队长。
就在这时,一阵紧似一阵的猛犸号角在头顶响了起来。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一声代表集合,两声代表出入城门,三声代表有野兽靠近城门,四声代表巨兽来袭,五声…只能代表过于执角兵过于紧张,多吹了一下。伴随着悲嘹的号声传来,巴维斯兵长的咆哮声从上面传来:“快!快点!所有人拉动闸绳!竖起城门长钉还有地刺!”
大地发出轻微的震颤,耳听得“呼咚”、“呼咚”的声音从坡下的森林深处传来,越来越近。城墙上的士兵一个个早已吓傻,包括城内石梯下站在隆德里安旁边的几个新兵。
“快走!”隆德里安猛拳击在侍官的胸口,怒目而视,“去!去找总司令啊,还在看什么!”
这时地响更重,除了撒缪尔,其他人尽是往马棚抱头鼠窜,连隆德里安的汗毛都有些发麻。漫天响彻地尽是轰隆隆的“呼咚”声。
“呼咚”、“呼咚”越来越近,城墙之上已是一片混乱,巴维斯的口令根本没几个人听得进去,好几个大肚子尉长直接吓坐在原地,愣愣得望着密林深处的路口。这种巨兽他们只吃过肉,要说是冲到城门口,当真是一辈子也没有一次。
巴维斯兵长怒吼,“你们这些蠢货,别在那儿发傻啊!那东西马上要撞到城门了!去竖起门钉刺啊!都在等着死吗!?”
门上静静卧立着四排半米长的粗钢刺,城门口正前方还有塌在地上的钉排,拉起时能阻挡野兽的冲撞,让它们的躯体划伤。只要从侧上方石室拉动起粗重的钢绳即可。但此时城门上已乱成锅粥,监察的哨兵趴在原地紧紧抱住石剁,正好挡住了闸盘室。隆德里安认出这是刚才诋毁自己的尉官之一,他奔上城门,正巧看到了这家伙如此惊惧地副样子,当真是气得双眼欲出,一脚将他踢得不省人事。撒缪尔紧随其后,一人首先托拽闸盘上的钢绳。
浓密的树林口子里,那两只森白的獠牙和庞大的身躯,道入众人的视野。它越跑越快,树木被撞飞断裂的声音咔吱作响,伴随着其他动物的惨叫,在夜里弄声如雷。
巴维斯见众人跌坐在地,惊怒无比,此时万分关头,这些蠢货让他杀心骤起。他只能跑进侧边的门洞,玩命的扯动着盘绳,“快站起来拉起地刺陷阱!快,快来人啊!”可旁边除了撒缪尔之外,并无一人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隆德里安伏在城垛,冷静地搭起了叠弓,拉握长箭,呐喊着:“还能动的人给我听好!用箭射它的眼睛!不想死的就给我站起来!否则战后,一律从这里给我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