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十二点左右散了,临走前,陈堂风邀请溪草周末一起去郊游,被她礼貌拒绝了。
陈堂风显得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勉强,绅士地与溪草道过别,钻进汽车离去了。
陆荣坤和同僚打成一片,自然是红光满面,曹玉淳新结识了几位有权有势的太太,也正兴致高涨,两人得意忘形,甚至和着留声机里的交响乐,在客厅里跳了一支舞。
溪草慢慢咀嚼着甜脆的苹果,靠在楼梯上欣赏他们的丑态。
陆良婴亦是满脸甜笑,她舒展了一下疲乏的上肢,整理着蓬松的卷发,准备梳洗睡觉。
她踏上楼梯的时候,溪草刚好转身,与她撞了一下。
“卡洛琳,真抱歉,我没看到你!”
溪草好脾气地陪笑,陆良婴虽然不悦,到底没说什么,点了个头回房去了。
玉兰帮忙收拾好客厅,就回溪草的房里给鹦鹉添食。
溪草拆开辫子,正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手中把玩着那支香奈儿口红,玉兰见了她那头黑绸一样油亮的长发,心生欢喜,干脆拿起梳子,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闲话。
“陈先生可真不错,在那些只会刻薄人的公子小姐里头,就他是个好人。”
溪草漫不经心地笑。
“你真觉得他是好人?”
玉兰跟着溪草这么些日子,也算对她有了些了解,她这么一反问,玉兰就有点不确定。
“难道不是吗?为了给小姐出头,他还得罪了人呢!他要不是为人正直,就是对小姐有意思,怎么会存什么坏心呢……”
愿意向一个被孤立的女孩子伸出援手,这种人必定是温暖而绅士的,何况后来他还送溪草礼物,邀请她一同出游,十有八九是有点喜欢她的。
任何人都会这么想,甚至包括溪草本人,只能说,陈堂风演技太好了,差点连她都骗了过去,只可惜,真君子和伪君子始终是不同的,装得再好,他也露出了马脚。
“陈堂风的衬衫袖口和领口,都有浅浅的灰渍,脸上擦了层雪花粉,还有,天气并不冷,他却打了几次寒颤和我说话的时候,明明在喝咖啡,却依然打哈欠,玉兰,你怎么看?”
玉兰表示不解。
“袖口有灰,那定是不注意蹭上去的,雪花粉爱时髦的男士也有人擦,并不稀奇,至于打寒颤打哈欠,不是很正常么?天晚了犯困而已。”
溪草摇头。
“错了!袖口和领口,是在大烟馆里抽鸦片,烟枪最常熏黑的两个地方,脸上擦了雪花粉,是为了盖过蜡黄的面色,而打寒颤、打哈欠,典型是犯了烟瘾。”
玉兰大吃一惊。
“你是说……陈先生他吸鸦片?”
“不止吸鸦片,恐怕还在大烟馆里招妓了,而且就是今晚的事,我看到他锁骨上有新鲜的指甲抓痕。”
其实还有点点青紫色的吻痕,只是溪草不方便说出口,庆园春旁边就是一溜大烟馆,那些烟鬼们吸足了鸦片,来了兴致,就会叫附近花楼的姑娘“上门服务”,就在烟馆的炕上,一面抽鸦片,一面享用女人。
溪草曾经被接客的姐姐们带过去端茶送水,点烟枪,那些不堪的画面,溪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反胃,但好处就是,她比常人更能分辨出这些瘾君子。
溪草笑得讽刺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