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文失笑。几乎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固有习惯,有些习惯简直顽固得可以称之为强迫症了。李泽文认识不少对课堂习惯有迷之执着的老师。比如他关系挺好的某位数学教授就只能某个牌子的粉笔,其他任何粉笔都弃之如敝屐,他甚至声称没有这款粉笔自己甚至无法进行思考;还有一些教授则非常不喜欢PPT,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只用手绘幻灯片来播放教学内容。
“周老师,你说得对。”李泽文从善如流,“你当了十几年老师了吧?十几年的习惯确实难改。”
“对,我当十八年老师了。”周宏杰笑着说,神情很满足,就像每一个在工作岗位上奋斗了二十年的人。
李泽文说:“那你当小羽老师的时候才大学毕业吧?”
“是啊。我那会也才二十五岁。”
“那是大学毕业就被直接进了二中当老师了?”
周宏杰笑笑:“对的,我是校招进来的。”
两人交谈着回到办公室,郗羽也已经回到办公室了。周宏杰用纸杯给两人到了杯水,继续之前在楼梯上未完的话题:“小羽,你刚刚是从楼上下来,是干什么去了?”
“我去看以前的教室了。”郗羽说。
李泽文对周宏杰道:“我叫她带我去的。”
“以前的教室啊……”周宏杰语气微微一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郗羽。
“……是的,”郗羽和自己的老师对视一眼,轻声说,“周老师,潘越的事情,我跟他说过……”
想起当年的事情,周宏杰也说不清什么感受,他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的纹路忽然明显起来:“李先生,当年的事情小羽是受害者,她是个好孩子。”
“是的,这一点我很明白。”李泽文道,“我这次和小羽一起回学校其实也是为了请您吃顿饭。她跟我说过,当年能从打击恢复过来,都要感谢您。”
郗羽真诚地附和自家教授的观点。
周宏杰摆摆手,失笑道:“我是老师,照顾学生是应该做的呀,而且我也没做什么。”
李泽文说:“所以,周老师答应了吗?还是今晚您有其他安排?是不是担心家里人?那可以叫上家里人一起去。”
“这倒不是……”周宏杰摆了摆手,“我没什么安排。”
李泽文道:“周老师,方便的话,我们还想请您联系一下小羽当年的其他任课老师,我很想亲自向他们道谢,他们愿意赏脸让我和小羽请一顿谢师宴就更好了。”
原计划中,李泽文就打算见一见当时郗羽和潘越的所有任课老师,此时时机得当,自然提了出来。当年的南都二中,一班二班是重点班,郗羽和潘越分属两个班,但两个班的任课老师是相同的,唯一的不同在于一班的班主是语文老师,二班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
周宏杰当了近二十年教师,和成百上千的学生家长过打交道,识人的能力相当出众,但像李泽文这样的人却也没见过几个。面前的年轻人俊美成熟,斯文有礼,举止得体,浑身上下流露出的从容气质说明了这人出身极好,只怕见识也非凡。而这样的人一言一句都透露出对郗羽的爱护之心,周宏杰对此备觉欣慰,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或许是因为周宏杰的强大号召力,又或许是因为对当年好学生郗羽的好奇,还或许是因为暑假闲着没事干,她当年的七位任课老师——语数外政史地生老师大都表示可以来,比如教英语的邓玉梅,教数学的刘铭刚,教生物的彭华东——来不了的两位老师有一位因为工作调动已经不在二中,另外一位已经退休人在外地,身体欠妥,暂时没法出席这场迟来的“谢师宴”了。
郗羽也是知道此刻才知道自己曾经的任课老师们的近况,不由得深深感慨老师这份工作还真是一辈子的事情。
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加上周宏杰接下来还有班会要开,于是三人告辞离开。
刚刚起身,李泽文的视线扫过教师办公室墙边的那排书柜后,便站住了,他指了指架上一本极厚的大书,书脊上写着“南都二中校志”几个大字和起止年月,“南都二中有百年历史了?”
“是的。”周宏杰说,“去年办了百年校庆,这本校志就是当时出版的。”
“小羽,你没赶上百年校庆,真是遗憾。”李泽文把视线转向了郗羽,对她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郗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快就领悟了李泽文的言外之意,但她就是从他眼神里领悟到了他的意思。下一秒钟,她马上用最快的反应速度对周宏杰说:“是的是的……百年校庆一定很热闹……周老师,这本校志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周宏杰打开书架,随手抽出了厚厚一本大书——实际上书架上摆着三四本校志,一看就是去年校庆时没送完的存货,“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吧?”
“我还是想看看……看看这些年有没有错过学校的什么事情。”
周宏杰自然不无应允,他欣慰地着把这本重达一公斤的大书放到郗羽手里:“那这本书你就拿回去吧。本来你应该拿到一本的。”
李泽文把书从郗羽手里接过去拿在手里,跟周宏杰告辞。
“那我和小羽晚上就在餐厅等着周老师了。”
“好。”
周宏杰把两人送到办公室门口,看着他们下了楼,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走回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