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直直对上护士充满嫌弃的脸。
除了头疼,我什么都记不起来,傻傻望着气冲冲的护士。她递过一瓶水,冷冷地说:“住院三天,喝了三天,你跑医院蹦迪来了?”
我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艰难回答:“腿断了,蹦不起来。”
护士抱起被子,下了逐客令:“三天到了,你可以走了。”
我左右张望,随口问了句:“隔壁床的大爷呢?”
护士似笑非笑地说:“早上出的院,你亲自送的他,忘了?”
我拼命回忆,脑海全无印象。“真的?”
护士一脸幸灾乐祸。“当然是真的,人家儿女终于商量好接老父亲回家,结果你哭得天崩地裂,跪在车前不让他们走。”
我呆呆地又问一遍:“真的?”
护士点头:“你还威胁他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要是对丁大爷不好,就会被天打五雷轰。”
我不想听了:“这话说得也没错……”
护士接着说:“然后你就一巴掌劈向路灯,还好没骨折,不然你又要赖三天。”
怪不得左手隐隐作痛,我看看红肿的小指,坐在病床上有点恍惚。
护士知道我断片了,犹豫了下,说:“丁大爷让我转告,说谢谢你,让你好好活下去。”她叹口气,说:“心里难受的话,多出去走走。”
3
我没死成,那么何处可去。
无处可去。
房子卖了,病床到期,林艺还在等我去民政局办理离婚。
淋雨穿过草地,浑身湿透,在停车场找到了自己的小面包车,一头钻进。我脱掉湿漉漉的外套,从副驾扯过来被子盖上。被子是平常母亲坐车用的,因为送外卖不放心把她单独留在饭馆。
车窗一大半破裂,雨丝凌乱飘入。手机响了,显示林艺的名字。我丢开手机,拧转车钥匙,破损不堪的面包车喘着粗气,惨烈地震动几下,启动了。
绕开有交警的马路,快要垮塌的面包车沿途引来惊奇的目光,我漠然前行。
路上我想,怎么会选择在医院结束生命?
昨晚原本打算吃完整瓶安眠药,静静地死在医院。圣洁的白衣天使见惯生死,想必能妥善处理我的遗体。
现在回顾,这计划遍布漏洞。首先,我被抢救回来的概率太大,结果不用抢救,自己居然可以苏醒。
其次,医院不欠我的。不能因为别人可以这么做,你就得寸进尺,他们不欠你的,可以这么做不代表应该这么做。
一路胡思乱想,开到了湖边。
我平静地坐在车里,车头对着雨中的湖面。面包车是林艺出主意买的,二手。接手饭馆之后,生意冷清,林艺和我买了这辆面包车,拆除后座,装了吧台和柜子。
我们做好盒饭,开车到学校或者居民区,像个小小的流动餐厅。
母亲没有自理能力,就坐在副驾,系好安全带。林艺坐在后排,轻轻哼着歌。
我永远记得有一天,母亲睡着了,我开着车,林艺把头伸过来,说:“你看,好美。”进香河的尽头是鸡鸣寺,郁郁葱葱的山林上方,扬起辉煌的火烧云。
林艺说:“等妈妈病好了,我们一起开车自驾游,开到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