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平区属于汀江最老的地段了,老工业基地大多都在这片,除了以前国营钢厂自建的家属院外,还有接连成片的平房和彩钢房,老旧的胡同年久失修,污水横流,四处堆砌的杂物使得原本就狭窄不堪的胡同更加逼仄难行,流浪的猫狗四处乱窜,身上脏兮兮的孩子追逐打闹着,基本都是些父母在外务工,处于放养状态的留守儿童。
摩托车七拐八拐的在一处青砖灰瓦的平房前停下,墙皮也是斑驳脱落,长满了蒿草,张铁民领着陆皓走进了堂屋,一张褪了色的红木方桌上摆放着几个白瓷盘子,用碗扣的严严实实。
张铁民脱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热情的招呼道:“快坐,你嫂子估计等不及了,她晚上还得去唐人街那边的饭店打个短工,菜已经做出来了,咱吃咱的!”说着将扣着的碗拿了下来,番茄炒蛋,芹菜腊肉,白菜豆腐,醋溜肝尖,几个家常小菜色泽鲜亮,还微微冒着热气,又从厨房端来了一盘切好的猪头肉和油炸花生米。
陆皓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小窝,石膏吊顶的天花板,水泥地面,泛黄的家具估计得有二十年了,还是上个世纪流行的款式,灰白的墙壁上贴满了奖状,最值钱的估计也就是墙角的那台清华同方的电脑了,陆皓没想到张铁民的居住环境会这么差。
“老张大哥,你一个月工资也不少吧?这房子也有些年头了,怎么不换一个?”陆皓拉过一张板凳坐下。
张铁民拿起桌上的汀江老酒将自己和陆皓面前的杯子倒满,叹了口气说:“我爸死的早,本来家里底子就薄,全靠老妈一个人起早贪黑的帮别人做针线活把我拉扯大,终于盼着我结婚生子,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谁成想我妈得了场大病,为了治病借了不少钱,最终人还是没留住,去年走的。我本想着我们两口子今后使使劲把饥荒还了,再给孩子攒些钱,可谁知道刚有了盼头,你嫂子工作的纺织厂上个月就倒闭了。”
听完张铁民的话,陆皓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幸福的人总是很相似,而不幸的人却有各自的不幸,生活的重担一重接着一重压得这个家庭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铁民接着说:“陆兄弟,咱也处过一段日子,我知道你为人仗义,今天哥哥有了难处,想求你一回!”
陆皓说:“张大哥,有话你就说,千万别跟我客气!今天请我来,是不是为了嫂子的工作的事?”
“对,我也不瞒着你了,你嫂子也是个实在人,为了这个家把身体都快累垮了,是我对不起她,不过孩子正在上高三,学习成绩好,咱当父母的不能给他拖后腿,将来上大学了用钱的地方更多,所以你嫂子再多的伤病也咬牙忍着,现在她这个年龄的工作不好找,但这个小时工实在是太累人了,每天夜里十二点回来,刷盘子刷的胳膊都肿了一圈,疼的她觉都睡不好,我也是当老公的,看着她那个样子,我。。。。。。”
说到这里,张铁民有些哽咽,眼眶也微微发红,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却不得不看着心爱的妻子为了生活受尽磨难却又无计可施,那种心碎的无力感让坐在旁边的陆皓感触颇深。
陆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张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嫂子的事就交给我来办,现在金鼎的万福超市缺个仓库保管员,平时不用干什么体力活,就是把数目记清了就行,他们的老板我也认识,我去说说问题应该不大,月薪两千八,一个月休三天,你要是觉得行的话,回头我就去打个招呼!”
张铁民几乎想也不想的说道:“没问题!啥时候能去上班?”其实不怪他这种反应,没学历没门路的他能替老婆找到这样一个轻松的工作已经很知足了。
“呵呵,明天就让嫂子来金鼎找我,我让人给她安排。”陆皓端起了酒杯。
“大兄弟,那我可是真的太谢谢你了!”张铁民感激的捧着酒杯接连敬了几个。
媳妇的事解决了,他心情大好,脸上也有了笑意,话口也多了,两人聊了聊以前的同事,听说万国良自从上次的事以后收敛了许多,工作也好干了。但说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孩子,显摆着满墙的奖状,无非是多么优秀,多么懂事,陆皓看着他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善意的笑了,也许只有当父母夸自己孩子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吧!
两人边吃边聊,两瓶汀江老酒都干了,张铁民也有了醉意,舌头都大了,但依然不放陆皓走,嚷嚷着去买酒,刚站起来,就见堂屋的门被打开,一个豆芽菜般的男生走了进来,身上穿的衣服陆皓认识,是一中的校服!
张铁民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小杰,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上晚自习吗?咦,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张杰低着头,眼神闪躲的说道:“没什么,不小心撞的!”
“你骗鬼呢,明明是巴掌印!老实说,是不是跟同学打架了,老子供你上学是为了将来考个好大学,不是成天打架!”张铁民因为喝了酒,脾气有些冲。
张杰依然是闷声不发,想起在学校受到的欺辱,猛的摔门进了里屋,再也不理父亲的咆哮。
“嘿,你个小兔崽子!”张铁民气急败坏的就要追过去。
陆皓赶忙站起来劝道:“行了,老张大哥,男孩子们打架挺正常的。”
张铁民也就是吓唬吓唬,要说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真舍不得打,借机收住了身形:“哎,这个臭小子越来越不爱跟我们沟通了,咱不管他,你先坐着,我去买酒,一会就回来!”旋即把陆皓按在座位上,摇摇晃晃的出了门。
里屋的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严,从露出的缝隙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陆皓的好奇,他悄悄的走上前去,透过门缝只见豆芽菜般的男生正坐在椅子上,一只袖子卷起,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壁纸刀,锋利的刀刃在那麻杆粗的手腕上留下一道道鲜红刺目的印记,虽然脸色苍白但依然牙关紧咬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