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当然愿意!”
夏丁卯立刻精神起来了:“派外人来做家丞我可不放心,老朽还要替君子管家呢!”
以家丞为首的侯国家吏系统,包括家丞、庶子、行人、门大夫、洗马、中庶子、家监等,皆有俸禄,此外列侯还能收门客舍人,养规模不大的家兵。
与夏丁卯说定后,任弘又看向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属下们:“汝等也都得到封赏了吧,今后有何打算?”
众人都笑得很开心,这一趟可是赚得盆满钵满,韩敢当陪任弘一起翻天山扛高反,而赵汉儿则在龟兹城之变及之后的追逐战中大放异彩。
二人被任弘作为一等功劳报了上去,各得了四十万钱。
而韩敢当还有轮台的十级斩首,又加五十万,差点也成了百万兄。
至于卢九舌和其余士卒,多者三十万,少者也有十多万钱,众人的出身都挺穷苦的,甚至有因犯法被发配边塞的驰刑士,这笔钱足够他们过上中人之家的生活了。
此刻被任弘问及未来打算,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当轮到卢九舌时,他颇为得意地说道:“我这几日为典属国丞常君做译者,他觉得我会多国言语,又立了功,可以留在长安的蛮夷邸做九译长。”
卢九舌心思多,是使团里最会为未来谋划的,先前随傅介子西行,就经常夹带些中原少见的香料等物,到长安后在东西市卖一笔好价钱,如今的积蓄,都够在长安外围买一套不错的小宅和几十亩地了。
他美滋滋地说道:“我会将张掖的妻儿也迁来,往后就待定在长安过平静日子,再也不去西域吃沙了!”
虽然其余众人也觉得长安是好地方,但都明白凭十几二十万钱要在这大城里站住脚,几乎不可能,所以多是要衣锦还乡。
任弘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众人拼了性命闯西域,为了不就是换个活法?
还记得来长安的时候,在赵汉儿胡笳的伴奏下,士卒们经常唱起《战城南》。
那歌里说得好啊,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天刚亮他们就忙着出去打仗,可是到晚上却未能一同回来!
老兵也是会累的,这一年多的奔波下来,大伙都想歇歇了。
穿越者心中有大志向,肩上有历史责任,但别人没有,他们只想在冒险后过平静的生活,大不必用自己的理想,绑着所有人一路强行军。
为大汉开疆拓土伟大,为万世谋太平伟大。
回故乡赡养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拥抱等候自己许久都快成望夫石的妻子,让儿女在父亲陪伴下长大,同样伟大。
所以,任弘没有试图挽留任何人,只祝福他们。
他这辆车门不是焊死的,每一次停下,都会有人离开,但也会有新的人上来,来去皆自由。
任弘让卢九舌出去买了些酒,给了馆舍小吏上千钱,让他们端来够量的熟肉菜肴,与众人道别:
“望诸位衣锦还乡,与家人同聚时,能如今日一般开怀痛饮,说起西域的往事来,能让乡人子弟艳羡叫绝。”
大伙都笑着,但忽然却有人哭了,不知是想起死在龟兹城的几名袍泽,还是这一路的艰辛。
“哭什么,回乡时谁敢哭,我可不认汝等曾做过我袍泽,都得笑着回去!”
任弘忍着眼睛发酸,拍着那几个哭鼻子的吏卒道:“等哪天缺钱花了,脚板痒了,髀间的肉厚得自己都看不下去时,又想做点够在家乡吹嘘几年的大事时,汝等可要记起来……”
年轻的西安侯高高举起酒盏,虽然不与众人剖符,但他许下的诺,同样如山河之重!
“我任弘不论在哪,居于何位,身边永远有诸位一席之地!”
……
是夜任弘大醉,等次日醒来时,不少思乡心切的吏卒已经告辞离开了,前两日还满满当当的馆舍院子顿时空了出来。
赵汉儿也已经整理好行囊准备走,只等着与任弘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