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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量(第2页)

就这么盯了一个时辰,老毛不行了,怀疑这小孩儿在熬鹰。

茶案上的油灯一直没熄,明黄色的一豆火安安静静地燃着,映在闻时的眼睛里,像松云山坳里明净的湖塘。

老毛作为一只很厉害的傀,忽然福至心灵,觉得雪人之所以这么熬它,是因为这天晚上油灯忘记灭了,照着眼睛睡不着。夜里凉气深重,他怕冷,又不想出被窝。

于是老毛难得体贴一回,从枯枝上飞下来,落到茶案上。它准备小小地扇个风,把油灯扑熄。

就在它支棱起翅膀,准备扇的瞬间,床上的那个小鼓包忽然动了——

就见雪人很轻地眨了一下眼,从被褥里纡尊降贵地露出几根手指。下一瞬,傀线就从他手上直窜出来,扣住了迷你金翅大鹏的脚,拖着它远离了油灯。

老毛简直一头雾水。

它一来没想明白,这小孩儿睡觉缠什么傀线,梦里练傀术么?二来这油灯是什么金贵东西么,扇都扇不得?

直到它看见闻时迅速把手撤回被窝,再联系前两个没想明白的点,终于冒出了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测——这小孩儿别是害怕吧……

像是在证实它的猜测,闻时睁着乌黑的眼睛一夜没睡,直到天蒙蒙亮,师父的屋里有了茶盏相碰的声音,他才把脸闷进被褥里,囫囵睡着了。

老毛虽然由闻时养着,但毕竟是尘不到的傀,趁着小孩儿睡觉,扑着翅膀飞去隔壁,当即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正主。

尘不到披着衣袍,正弯腰用新煮的山泉水淋过天青色的茶盏,闻言愣了一下:“一整夜没睡?”

老毛鸟声鸟气地说:“可不是。”

但尘不到也没有过多反应,只说:“还小,练一练便好了。”

他在正事上一贯是个严师,再纵着惯着,也不会毫无原则。他心里有套自己的标准,老毛虽然摸不明白,但知道有这么个线。

老毛以为在“害怕”这件事上,尘不到会严一些,毕竟真要走判官这条路,胆小可不行。

结果严师当了不到五日,小徒弟雪白的眼皮下多了两片青,熬出来的。

“这是谁家的竹熊崽子扔给我养了?”尘不到用指弯抬起雪人下巴,端详了一下,又垂了手,问:“夜里为何不睡觉?”

他知道闻时有事喜欢闷在肚里,常常明知缘由,还会再问一句,引着闻时开口。

结果小徒弟比谁都倔,打死不提害怕,问急了就蹦出一句“天冷”。

尘不到也不是第一天领教自家徒弟的嘴硬,也没直接戳破,只着人抬了一张小一些的床榻,搁在屋里。

那之后,小徒弟每日来去许多趟,路经的时候乌漆漆的眼珠总会盯着那张多出来的床榻看几眼,却并不吭声。

反倒是旁观的老毛天天陪他熬,快急死了,恨不得替他开口。

直到好一阵过后,尘不到没带徒弟,单独进了一个大笼。那笼虽然棘手,但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架不住误入的人多,作死的也多。他护着那群人的时候用左手承了点伤。

其实不是大事,只是乍一看有些吓人,皮肉干枯,泛着灰青色,几道诡异的伤痕横贯筋骨。

那天晚上,惯来嘴硬的小徒弟忽然抱着被褥跑进了尘不到屋里。

尘不到煮着药浸手,他就坐在旁边当监工。

虽然不会说什么乖乖巧巧的好听话,却差点把金翅大鹏的头撸秃。这个小动作的含义,不论老毛还是尘不到都太清楚了——

他不太高兴,他有点难过。

尘不到浸了多久的手,他就盯了多久。后来尘不到擦干净手指,准备睡了,他却还是盯着。好像稍一眨眼,那只手就又会变成那副吓人模样似的。

最后还是尘不到拍了他一下,笑问道:“你这是熬完鹰了就来熬我是么?”

闻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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