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杀,就应该杀他个干干净净,那些旁支末系、次子私生,连他们光顾过的妓院、营妓都不能放过!”女王在这一瞬间暴发出的真实想法才是她对科曼那无知的嘲讽一记有力的回击。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女王颓然垂下头,“他们的族人四散而逃,隐没于世界的各个角落,而伊凡的诅咒则像一把利剑悬在我的头顶。
“可是我没有时间考虑诅咒的事,我从母亲那里继承了盛夏之国的王位,是顺位继承,”女王横了科曼一眼,“我的王位可不是偷来抢来的。”
科曼放下酒杯,摆弄起那把魔法小刀。
女王立刻投降,继续往下说,“索兰达就在这个时候出生,我一边料理国事一边带孩子很吃力,于是扎克给我请了一个奶妈,也就是威玛。威玛自称从龙脊镇来,那地方刚刚遭遇了一场大洪水,洪水带走了她的家人和刚出生的孩子,我看她还算健壮,奶水也充足,就把她留下了,从此,我们像家人一样相处,她是个乐观开朗的胖子,总能给孩子们带来欢笑——真不知道她的死是否也给你带来了欢笑。”
“不比斯坎布雷城的小丑多,她差点坠断我的绞架。”
女王点点头,“这事你早该预见到。我的夫君总是跟我抱怨威玛不听他的命令,一开始我并不在意,毕竟扎克不是国王,底下人都拿他的话当吹过树梢的风,可后来,当然是在我明白一切之后的后来,我发现威玛不光不听扎克的话,她连我的命令也总是阳奉阴违,现在想来,她的忠诚并不属于皇室,”女王抬起头,“而是公主。”
“哼,肯定不是索兰达。”科曼漫不经心地说。
女王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她只忠于凡妮莎。而这一点是在我把伊丽娅送到威玛手里之后才想明白的。”该死,那是个致命的错误,女王不该有信任,我应该谁都不信才对,结果我的小伊丽娅,我手中的最后一件武器被威玛这个丑胖子拿走了,而且还是由我亲手奉上!
“说说,你是怎么把我们的小公主送出去的,嗯?”科曼把玩着魔法刀,刀面上缠动的冰寒之气发出幽蓝的光芒,据说这样的魔法只有冰沼之国才有,工匠们在零下四十度的地底用神火锻造兵器,加热、敲打、叠层,加热、敲打、叠层,最后淬入寒冰的魔法,冰与火交融形成兵刃上那些华丽的波纹,仿佛缠绕着淡淡的鬼火,让人联想到地狱里的邪灵,令人不敢靠近。
“政变的时候我扯下了三块颈链上的翡翠石,把它们摁进腿上的伤口里包扎起来,其中一块魔法石有传送能力,但只能传送个头不大的东西,于是我把伊丽娅传送到了威玛身边。”女王回忆着那之后发生的事:当伊丽娅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威玛,然后拿出通信石让她与自己联系的时候,威玛竟然拒绝服从自己的命令,她扬言要把伊丽娅藏起来,还说我不配作她的母亲!是谁给她的胆子,竟敢这样指责我!我作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都是为了盛夏之国和我的子民!
“咚咚咚”科曼不奈烦地敲击着桌子,太阳已经爬上中天,长弓厅外一定挤满了等候传诏的人,也许一百个,也许一千个,那意味着一百个问题和一千张喋喋不休的嘴,而他这个代理城主一个上午都在听前任女王的家长里短,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不过算了,让那些高贵的领主和低贱的平民都见鬼去,自己今天就想听前任女王拉家常。
“威玛背叛了我,”女王眼里喷出怒火,她的身体被绑着不能动,否则她会拿拳头砸桌子、用脚跺地板,“她要把伊丽娅送给凡妮莎——她唯一的主子,我不知道她们要我的伊丽娅干什么,我很害怕我的女儿受到伤害,于是我撕下身上一块布条,用血写上‘威玛偷走了伊丽娅’,然后夹在饭菜盘子里送了出去。”女王轻蔑地看着科曼,“结果你不但没从威玛嘴里撬出我女儿的下落,还把唯一的线索套上了绞架!如果伊丽娅有个三长两短——”女王浑身发抖,想要发出一个致命的威胁,可是她知道,无论怎么威胁,眼前这个比冰沼地狱还冷酷的年轻人都不会动容,他就像是一缕飘过绝冬城的鬼魂,在你心里留下恐怖的阴影,你却拿他无可奈何。
“相信我,女王陛下,那胖子尝偏了刑讯室里的所有酷刑——她对凡妮莎的忠诚可不像她身上的肉那么松软哟,而且我们切她手指的时候她也没像您叫的这么大声。”科曼斜了女王一眼,“总之她赢得了我们的尊敬,什么也不说。最后我只好下令绞死她,以免她吃掉我更多的燕麦饼,她太能吃了。而你的伊丽娅,索兰达早就想弄死她了,不管她是被藏起来也好、被扎上蝴蝶结送人也好,没了她就像地窖里少了只老鼠,没人会在意。”
哦,你会的。等我的小伊丽娅回来,你就会明白她的重要了。女王不作声,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科曼争论。
科曼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慢着,你怎么那么确定凡妮莎不是你的女儿呢?”
“各大家族的魔法自成一脉,虽有重叠,但不矛盾。”小心,女王告诉自己,从现在起必须字斟句酌,“我们德林家的魔法属于‘控制’系。比方说我的魔法是‘威慑’,让身边的人臣服于自己;索兰达的魔法是‘血怒’,她发起怒来能感染身边的战友;伊丽娅虽然小,可她也有自己的魔法,有一次我看到她在树林里跳舞,她吸引了身边所有人的目光,直到她跳完,他们都像石头铸成的一样静止不动。这些魔法,无论是‘威慑’还是‘石化’,都是控制别人的能力,而凡妮莎,我一直以为她的魔法是‘柔媚’,凡妮莎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被威玛**得懂规矩守礼制,标准的淑女,谁见了都喜欢,于是我就愚蠢地想当然了。直到我被关进那个不知名的牢里——说真的,你们关我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具体位置——伊丽娅告诉我,凡妮莎突然消失不见了,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凡妮莎的魔法是瞬间移动。这种魔法跟德林家的魔法完全是两码事,一点不沾边,因此我肯定她不是我女儿。”
“会不会是老德林的血在流到她们这一代的时候发生了突变?”科曼饶有兴致地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又或者,你对你丈夫不忠,跟马房小弟睡了一觉留了个种?”
女王怒视着科曼,一字一顿地说,“我爱我丈夫。”不过她发觉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没多大意义,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懂得大人之间的事,“无论经过多少外来血脉的冲刷,德林始终是德林。体系不变魔法就不变。凡妮莎在魔法石里说她在另一个世界呆了四年,而我们的世界才过去一个月,这说明她的魔法甚至不是瞬间移动,而是比那还要精妙高深,我真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魔法。”
“精妙高深”科曼玩味着这句话,他走到女王面前,把魔法小刀砰地一声剁在离她小指头不远的桌面上,克萝伊女王浑身一震,科曼凑近她的脸,黑色眼瞳里闪着狡猾和残忍,“我的陛下,你编的故事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精妙高深,但并不可靠。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女王直视着科曼的眼睛。
“你的机会用完了。”科曼平静地说。同时把魔法刀朝女王的手指按压下去。
女王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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