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听到李承乾的叹息,并未惊奇,反而笑道;“人生在世,何时无麻烦?”
身后的上官仪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深深一揖,恭声道:“学生上官仪,拜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微愣,想了一下,才摆手道:“免礼,平身。可是扬州都督举荐的那位才子?”
上官仪道:“不敢当才子,正是学生。”
李承乾看了房俊一眼,见到房俊能将上官仪带到自己面前,自然明白这是房俊觉得此人能堪大用,在向自己举荐贤良,心里便很是慰贴,微笑着道:“尚未用膳吧?孤让膳房多准备几道菜,咱们小酌一番。”
上官仪受宠若惊,忙道:“学生不敢……”
房俊却大咧咧说道:“饭管够就成,有啥吃啥,不必费事了。”说着,便径自坐到李承乾的对面。
李承乾欣然道:“如此也好,上官书佐,快坐。此处静谧,不必讲究君臣之礼,坐下来,陪孤小酌几杯。”
上官仪兴奋得头皮发麻,这才反应过来房俊哪里是来蹭饭,这根本就是在太子殿
心中感动,深吸一口气,道:“如此,殿下请恕学生无礼了。”
李承乾吩咐内侍添了碗筷酒杯,唤来一名宫女斟酒,房俊与上官仪一同敬了李承乾一杯。
放下酒杯,李承乾便问房俊:“二郎似乎知道今日朝中之事?”
房俊夹了口菜,慢慢吃着,摇头道:“不知,只不过略有猜测而已。”
李承乾略显焦灼的说道:“今日早朝,吏部郎中段大遒上书,弹劾你既为崇贤馆校书郎,却含糊其事,请父皇收回成命,贬斥与你。御史台高至行、长孙潮、冯志保等七名监察御史联名上书,弹劾你行凶伤人渺视法纪、纵容商贾多行不法、私修宅邸侵吞国帑等三条罪状!总计有十八名言官上书弹劾,罪名更是五花八门,你是没看到那架势,简直骂声一片!”
房俊自然早已料到有人不会坐视自己被陛下启用,房玄龄宦海沉浮一辈子,近日也对他多有提醒,可房俊仍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言官弹劾他。
不由得自嘲一笑:“听着殿下这么说,微臣怎地感觉自己快要比肩董、曹之辈?”
李承乾气道:“你还有心思说笑?当下清流言官把持言路,那魏徵犯起倔来,父皇都得退避三舍!现在群情汹汹都要治罪与你,便是父皇想要护着你,怕是也护不住!”
这么多言官群起而弹劾于一名官员,这名官员得有多坏?上官仪惊疑不定的看着身边面色如常沉稳如山的少年显贵,这人得有多大的心,如此情况仍能谈笑风生?
房俊闻言,仍然没心没肺的笑道:“这是好事!任何一个政权,都要有发声的言路,能对君权给予有效的制约,是万民苍生的福气!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再是圣明的君王也不可能每一个决定都永远正确。当君王犯错误的时候,能有人站出来予以指正,这才是一个成熟的政权最理想的状态。吾等常常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当真有这么一天,言官能秉持公心依法诤谏,君王能一视同仁依法治国,则大唐之强盛必将照耀千古,万世而不朽!”
这一声振聋发聩的警言,震得李承乾与上官仪心头狂跳!
千古以降,这个道理有无数的先哲圣贤阐述过,却从未有人说得这般透彻,这般一针见血!
上官仪稳住心神,眼前仿佛有一片迷雾被狂风吹散,豁然开朗!他举起酒杯,恭恭敬敬的对房俊敬酒:“校书郎此言鞭辟入里,可谓警世格言。校书郎大才,上官仪五体投地,聊以此酒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李承乾也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二郎之言,总会令人振聋发聩,只不过幸好当今的皇帝乃是父皇,若是秦汉之时,二郎怕是逃不掉一个妖言惑众、颠覆君权的罪名!孤敬你这泼天的胆量!”
房俊哈哈一笑,举起酒杯,豪气干云的望着李承乾:“行非常事,必有非常法!陛下想要干一番震古铄今的千秋霸业,也必定要有古来君王所没有的大气魄!行古人所未有之法,才能造古人所未有之局面!为了大唐的强盛,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够世世代代的安居乐业,饮圣!”
李承乾便沉默下来,他知道,房俊的最后一句话,是跟他说的。
想要当一个千古一帝,就要行千古未有之法!
这……是正确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