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你皇兄最近、没有说胡家什么吧?”我小声问道:“本来是想让我进宫给胡家撑个局面,要是更惹你皇兄不高兴,给家族招是非,那我的过错可就大了!我爹就无颜见江东父老啦。”
“哎呦,我的大小姐,这太平盛世的,别说得这么吓人好不好。”涟漪听得直皱眉头:“这才第二天呢,你怎么就跟母后一样,心里崩着一根弦啊,介时变成深宫怨妇,让姐姐我怎么救你。”
“怎么救?只要你想,也不是没办法,到时候把我扮成宫女,浑水摸鱼送出宫就行咯。你是公主,不会怎样罚你的,最多削减你一半的奉银,这点损失你都不肯的话,那咱们姐妹也不用做了。”
“呵,敢情你都想好了啊!别傻了,你真以为事情这么简单。”涟漪吃了一惊,看了我几弹指,觉得我并不是随口一说,不由叹了口气:“真心疼皇兄,贵妃才进门,就想着要逃跑,怪不得说高处不胜寒呢。不对呀,你不是说要帮胡家撑局面的吗?”
“是啊,撑几年就好了呀,叔父家的堂妹十二岁了,又美丽可爱,再过两三年、”
“诶诶诶,我怎么才发现,你的想法这么有问题啊,成亲可是人生大事,都不思量着办的吗?弄得跟完成使命一样。”涟漪惊讶更兼生气:“你再说这些话,我可真站到皇兄那边去了啊。皇兄可比你好多了,母后说起黎国要和亲的事,我还没开口呢,他见我脸色不好,即刻就说‘我们大燕朝不需要公主去和亲’。皇兄都这般明事理,知道婚事要以情为重,你们怎么就想着朝(政)权势,家族地位。”
“谁不想明事理啊,问题是……没有这个底气。”我叹了口气:“方才那话也不是我说的,我听伯母和婶娘她们聊天呢,说女子总是要为家族做出牺牲的……”
“如果二舅母还在世,定不会说这样的话。”提到我娘亲,涟漪也有些黯然。
我爹娘自小青梅竹马,婚后更是相敬如宾、伉俪情深。可惜我娘亲天生体弱,心脏不太好,生了我之后,身体更加虚弱,常常卧病在床。爹爹对只有我一个女儿,并无意见,更没有纳妾开枝散叶的打算,可后来他官位渐升,又封了爵位,祖父祖母、族中叔伯,都觉得他膝下无男嗣是一件很不好的事,不仅预示人丁单薄,在朝中更会惹人闲话,爹爹本想在族中过继一位侄儿,可祖父母觉得爹爹正值年轻,要亲生骨血更好,催着他纳妾。爹爹觉得对不起娘亲,十分不愿,娘亲不忍爹爹为难,冒险有孕,早产生下弟弟之后,就去世了。爹爹痛心疾首,大病了一场,立誓绝不再娶。
弟弟是娘亲用命换来的,可爹爹并没有因此偏心,他甚至觉得,牺牲我余生的自在和快乐,为家族稳固地位是很不人道的事,可族中长辈把我叫到祠堂,对我“谆谆诱导”,让我认识到家族现下的危机,尤其是当今皇上非姑母所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萧潋晨如今还未对胡家采取策略,是因为才登基不久,还未培养出得力心腹,否则……削官夺爵、落罪抄家,都有可能。
一想到这些我就头疼,可是我虽然妥协成亲,骨子里又不肯认命,自尊和秉性不肯让我向萧潋晨低头,话说,他不会把这些都记录在案,以后一起清算吧?不会的,还有堂妹帮忙呢,那个小机灵,现下就会披着婶娘成亲时的凤冠霞帔,嚷着以后要当皇后了。
“桃子表姐!好久没进宫找我玩啦,延延表哥呢?”小表弟萧潋星跑出来,一把抱住我,打断了我的一腔愁绪。
“以后天天都可以陪你玩啦,不过你延延表哥,现下换了个先生,严厉的很,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出门了,在家闭关背书呢,但手还是被打肿了。”我笑道。我弟弟叫胡延,今年八岁。爹爹当初给他取这个名字,祖父祖母和族中亲戚是不同意的,没有按家族的字辈,而且还和“胡言乱语”同音,但爹爹还是执意定下这个名字,希望他是娘亲生命的延续。其实阿延更喜欢习武,但爹爹也无法满足他的心愿,我们胡家已经出了左相和尚书,若再有子弟习武,企图染指(兵)权,就更要被人参奏了,引来非议了。
小表弟才学了射箭,有我和涟漪作伴,开心地拿着小羽箭,让我们陪他一起练习。玩了一会儿后,我和涟漪想到小时候玩的套圈游戏,涟漪便让侍女拿来竹圈和摆件,在庭院里比赛套圈,玩的忘了神,连午膳都是在庭院的凉亭里吃的,后来赵女官来催促我,说我不能在太后寝宫待得太久,会惹嫔妃们猜疑,以为我们姑侄在预谋什么。我只好跟涟漪和小表弟相约明天再战,上了车辇,回鸾鸣宫。
按皇宫的规矩,皇上住龙吟宫,皇后住凤栖宫,接下来便以鸾鸣宫最为华贵了,梁淑妃和邵贤妃都比我早入宫,后宫关于妃嫔居住的宫院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因此她们两个当初都是有入住鸾鸣宫的资格的,可这座宫院却一直空着,大家盛传是姑母特意留给我的,而今,果然应证了姑母的猜想。其实姑母当初有跟我聊过,因为流言传得太厉害,她打算让我避开鸾鸣宫的,可萧潋晨似乎很愿意为我拉些仇恨,最后又开了“金口”,把我的寝宫定在了这里。
由于“新婚燕尔”,萧潋晨这几日是要到我的寝宫“捧场”的,但我料定他绝不会早来,而且很可能是踩着就寝的时辰进来,以示他的勉强和不耐烦。于是,我舒服地洗了个大澡,由于在庭院玩得太疯,头发都汗湿了,我便又洗了个头,随意地换了见淡青色轻绸长裙,坐在窗边,迎着橘色的阳光晾头发。
“丁香,把《唐传奇》拿来。”我接过丁香递来的书卷,闲闲地翻着,可能昨晚失眠,方才又玩得太累,没看一会,我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呀,这么晚了、”我坐了起来,却看见萧潋晨正坐在圆桌边,翻着书卷,人家这书看得可是一本正经,目中无人。
“……”
“胡贵妃这觉睡的,是睡懵了吗?”萧潋晨仍是取笑的口气,而且说归说,完全不侧头看我。
“皇上怎么来的这么早?”我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萧潋晨似乎瞥到我的动作,唇边的笑痕更深了。
“我来得早,你知道现下什么时候了吗?”萧潋晨放下书卷,起身走到我面前。
“刚入夜吧、”我话还没说完,就很丢脸地听到内官的敲更的声音,居然已经戌时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