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着愤怒的火光。梅姨很想打沈少白一记响亮的耳光,她一再地反抗和怒骂,沈少白都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他继续他的命令。最后,沈少白根本不征求梅姨的意见,他挽着梅姨的胳膊走向胖胖的司令官的方向。
而正像沈少白所推测的一样,当日本司令官看到梅姨之后,眼睛立刻仿佛粘在梅姨的身上,始终跟着梅姨转动。梅姨有意走近他的身边,吸引着他的目光。在一曲圆舞曲的乐曲声中,日本司令官走过来请梅姨跳舞,这个时候,梅姨发现沈少白已经不见了。
梅姨接连陪着日本司令官跳了两首舞曲,日本司令官紧紧地搂着梅姨的腰肢,把脸贴在梅姨的肩膀上。梅姨几乎要呕吐出来,但她只能迫使自己忍耐,让自己镇定下来。梅姨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选择,她只能把这场戏演下去,否则,她和沈少白的脑袋都得搬家。
舞曲停止,日本司令官请梅姨喝酒。梅姨连喝了两杯白兰地,日本司令官满意地哈哈大笑,日本司令官非常欣赏梅姨流利的日语。梅姨突发奇想,她告诉日本司令官,她生长在日本,父亲是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母亲是日本人,她算是半个日本人。日本司令官得知梅姨的母亲是日本人非常高兴,当下就邀请梅姨到他的司令部去做客。
这个时候,梅姨看了一眼手表,十点十二分,距离沈少白规定的时间还有最后两分钟。梅姨向舞厅里扫视了一眼,依然不见沈少白的影子。
舞曲再次响起,梅姨正在犹豫,沈少白突然站在她的面前,他毕恭毕敬地伸出一只手,说:“小姐,是否可以请小姐跳一支舞?”
梅姨和沈少白步入舞池,翩翩起舞,沈少白面带微笑,声音却是极为严肃,他说:“听好了,我们转到大门口的方向。”
梅姨犹豫了一下:“啊!”
沈少白严厉地说:“记住,立刻离开,出了大门向右二百米,拐弯之后,那里停着一辆蓝色的小货车,有一个年轻司机,你上车,有人带你走。”
“我……”
“你跟着他走,今晚不能回你家。”
“那……你……”
“快走!”沈少白异常地严厉,少有的严峻和果断,和平日里那个散漫、油腔滑调的沈少白判若两人。
沈少白和梅姨一直舞到靠近大门,沈少白推了她一把,梅姨快速走出大门。梅姨一直走出宴会厅大门,刚刚出了大门,她便快速地向右边跑去。梅姨拐了一个弯,路边果然停着一辆蓝色小货车,梅姨跑过去,一个年轻人迎上来说:“是肖小姐吗?”
“我是。”梅姨点点头。
“赶快和我走。”年轻人拉着梅姨上了小货车,小货车一直朝着闸北急速驶去。
那一夜,梅姨没有回家,她蜷缩在一间小房子里,整整一夜沈少白都没有回来。半夜时分,她仿佛听见远处传来激烈的枪声,还有震耳的爆炸声。
梅姨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执行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当她拖住日本司令官的时候,沈少白和他的军统行动小组,潜伏进日本司令官的办公室,打开了日本司令官设有多道防御警报的保险箱,窃取到关于日本人在上海研制毒气武器的绝密文件,还有日本人在上海研制毒气武器基地的情报。日本司令官原定的计划是在宴会厅停留十分钟,但是由于梅姨的出现,他在宴会厅里停留了十九分钟。而这其中梅姨拖住了他十六分钟,为沈少白他们的行动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沈少白的行动才有可能取得成功,梅姨在这项极为艰巨的任务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事实上,梅姨已经亲身参加到抗日的斗争中来。虽然她不属于任何党派,但是,她是一个有正义感、热爱祖国的中国人,她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抗日志士,后来,她在上海和南京的家都成为抗日志士隐蔽的地方。
虽然日本人极为猖狂,杀人无数,一片白色恐怖,但是,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抗日活动,梅姨在血雨腥风的斗争中成长起来。
春寒料峭。
梅姨姗姗移动在小巷里,她蜷缩在裘皮大衣里,纤弱的身子在空空荡荡的大衣里像是一只躲避灾难的小鹿,又像是一棵风干的稻草,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飘。
抗战已经进行了三个年头,自从上海、南京沦陷之后,日本侵略军的凶恶进攻,致使中国大多城市相继失陷。偌大的中国如同一块肥肉,被日本人一块块地切割,抗日志士在顽强地抗击日寇,战斗进行得十分艰苦。
梅姨在南京那套空旷的洋房里已经整整等待了三年,三年中多少个日日夜夜,岁月像落在地上的眼泪,再也捧不起来了。
三年里,梅姨始终没有得到楚秋凡的信息。然而,她并没有放弃寻找楚秋凡的念头,她仍然在持之以恒地等待。三年的时间,她去过武汉,去过北平,也去过重庆。她到了重庆并没有回家,她不是不想回家,而是不敢回家。她无论多思念父母亲,多么思念姐姐和弟弟,可是她还是没有回家。她知道如果回到家里,她就再也不可能离开了,父亲就是用关、用捆、用绑的,也会把她锁在家里,不准许她离开家门半步。
在重庆,她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她谎称自己在南京,她告诉父母亲自己一切平安,让父母亲放心,梅姨听到电话里父母亲的声音,听到母亲伤心的抽泣,听到弟弟大声喊着:“二姐,我想你,你快回家来。”她的心在发抖,眼泪一串串地滚落下来。但是,为了寻找楚秋凡,为寻找小女儿的父亲,她还是狠心离开重庆。
梅姨寻找楚秋凡很辛苦,但是毫无结果,好像楚秋凡真的消失了。梅姨甚至怀疑楚秋凡可能已经死于这场战争,在战争中死去一个人实在不是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
但是,好像命运再一次向梅姨发起残酷的挑战,梅姨再一次遭受到命运的磨难。
正如梅姨所预料的,失踪的楚秋凡真的出现在南京和上海。不过,他不像闫武,也不像沈少白,他出现在南京汪精卫的伪政府,出现在上海极司非尔路76号的特工总部,这个人人皆知的汉奸魔窟,成为李士群、丁默村两大汉奸魔头手下的大汉奸。
在失踪几年之后,楚秋凡终于出现了,可是他却投靠了汪精卫,踏上了汪精卫南京伪政府的台阶。他从一个大学教授、一个博士学者,摇身一变成了日本人的汉奸走狗,一个卖国求荣的大汉奸,一个民族败类,中国人的仇敌。
梅姨得知楚秋凡投靠了汪伪政府,做了汉奸,她感觉五雷轰顶,天塌地陷。她对楚秋凡的卖国行径是恨得咬牙切齿,她对楚秋凡最后的那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她痛心疾首,痛恨自己没有看清楚秋凡的本来面目,居然爱上一个出卖祖国、出卖灵魂的卖国贼。梅姨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女儿,她心如刀割,自己的女儿居然有一个无耻的汉奸爸爸,这样的耻辱足以使她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刻,梅姨和楚秋凡两个人的恩怨,已经演变为两个阵营的仇恨,梅姨刚刚愈合的伤口再一次爆裂开来,淌出一股股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