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神色惆怅,叹道:“只是朕那时还太年轻,一直不明白那一分希望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朕终于明白了……”
“母皇明白什么了?”朱芷凌不解。
明皇没有理会她问的话,继续说道:“先皇昏过去半晌之后苏醒过来,看到父亲被射死在地上,顿时明白了发生的一切,也彻悟了过眼往日里的那些虚情假意。自那以后,她的杀伐决策时,再也没有过犹豫。”
朱芷凌猛然醒悟过来,倘若方才自己也动了与皇祖父当年同样的心思,那么现在的下场便与那副枯骨一模一样了!
原来自己的脚已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犹自不知!
明皇看着她的神情,微笑道:“你不会的。朕知道,你没有想要杀了朕。不过也许就是你的这个念头,让朕一直在犹豫……所以论起决断,朕还是不及先皇。”
母亲竟然……连这一分心思都观出来了。
不错,不管发生什么事,弑君从来都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母亲千错万错,却罪不至死。何况弑君弑母,是何等卑鄙的手段。我朱芷凌纵然是逼宫谋逆,也要逼得堂堂正正,容不得半分下作,更容不得后人诟言于史册!
“于是皇祖母就
任由皇祖父的尸骸躺在这里?”
“不然还能怎样?密道只有女帝或将承帝位者可入,且你皇祖母已是恨之入骨,还留有遗命,不得入殓。朕知道,她这样做除了恨,还有怕。怕朕步了她的后尘,所以要这鸾香殿中留下朕的父亲的骸骨,以晒骨之殇作训,为我代代女帝的前车之鉴。有谁能知道,朕的父亲就这样日日夜夜地伏在朕的寝殿之侧啊……”
朱芷凌心中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皇祖母带母亲入此密道时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皇略想了想,答道:“大约是驾崩前两个月吧。”
朱芷凌心中咯噔一下,暗忖,果然……父亲是皇祖母驾崩前一个月亡故的,母亲定是先见了皇祖父的尸骸知道了往事,才下定决心要遵皇祖母命杀了父亲!
“母亲今日将女儿领到这样不见天日的秘殿中来,难道是想趁机脱身,用机关将女儿关在这里等死么?”朱芷凌不觉厉声问道。
“原来在你的眼里,朕竟是如此无情之人……”明皇眼中有些失望,叹道:“朕若有那样的心思,只怕你入鸾香殿的时候就早已身首异处了。可朕终是不忍心,即便到了此刻,朕仍然不愿相信,你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朱芷凌有些不耐烦了,她一挥手,止道:“母亲,女儿没有别的意思。女儿只是想请母亲早那么几年传位于我,只要母亲肯写下诏书,则相安无事两下欢喜,母亲又何必继续纠缠下去呢?”
明皇眯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轻声笑道:“也是,朕还有什么可看不透的呢?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朕就依了你。只是这里也没有纸笔,咱们坐得也有些久了,还是先出去罢。”
说完,立起身来,自顾自地继续往深处走去。
朱芷凌看着身后幽黑的通道,心中有些害怕,急忙跟上前去。身处明皇手中碧如意映出来的光圈之下,总算让人觉得有些安心。
往前不过数十步距离,已是到了路尽头。明皇借着珠光在墙边摸索了一阵,轻轻一推,那墙壁已自向两边移去,眼前出现的又是鸾香殿中的一片华美景象。
真是恍如隔世。
明皇领着朱芷凌出了密道,将墙边的一处烛台轻轻旋了旋,密道顿时严丝合缝地消失了,留下来的依然是一面芙蓉出水落海棠的石雕宫壁。
她将手中的碧如意放在案上,又铺开了纸笔,开始奋笔疾书。
朱芷凌扶着腰走了这些路,觉得有些累了,便依着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她心中有些奇怪,一切都如此顺风顺水,引密道,述往事,写诏书。母亲既然察觉了自己做的这一切,就一点都不恼怒,不反抗么?
母亲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正思索间,明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拿起写好的诏书,细细看了一遍,又向朱芷凌招招手道:“凌儿,你来看一看,可有什么写得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