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尘若在他手中,局势尚可把控,若被送回伊穆兰国去,他手中便再无牵制杨怀仁的棋子了。
于是陪笑道:“我还是愚钝了,对大管家的妙算不太明白,不过我也无意过问太多。只是当初你我约定之事,我已样样照做。尽心养育晓尘,送去慕云佑那里受教,如今又拱手送还于你,不知道大管家对于我的承诺要如何兑现呢?”
杨怀仁十分笃定地看着他,笑道:“我知道叶大人是个谨慎之人,心中有些不安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请大人放心,当年我答应叶大人之事绝不会食言。叶大人的复国之念,我定当鼎力相助。”
叶知秋见他仍是不肯透露,心想,若不逼迫他一下,岂不是任由他摆布了,便幽幽地叹了一声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改姓叶么?”
“为何?”
“我本漳州常氏,当年与那渑州李氏一北一南同时起兵逐鹿天下。本来我常氏已是占了如今苍梧国的三分有一,不料慕云氏去投了李氏之后,我常氏便节节败退,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杨怀仁点了点头,没说话。
“那时我常氏先于万桦帝都称了帝,不料被慕云氏大败于乌澜山,十六万军势只余万余人,眼见大势已去,只好让出了帝都,带着族人躲入北境山林之地。之后的四五十年间都隐形匿迹,太平度日,复国之心实是淡了的。不料慕云氏只想斩尽杀绝,寻得我常氏的踪迹后竟然带兵前来讨伐。破城之时,我族人无奈,为了保住一点血脉,将宗室之女托付与我,让我带着她假意夜里打开城门,放入了慕云氏的军势,又假说只是途经此地误入了城池,慕云氏见我们两个年纪尚幼,都只有七八岁,又替他们兵不血刃地献了城,便留了我们的性命。后来我们被带回万桦帝都,从此隐姓埋名,我为了保护她,就娶了她,一同改姓了叶。”
杨怀仁叹道:“我知道你是侥幸逃脱,但不知道是这样的凶险。可慕云氏何等聪明,当初怎会轻易信了你们两个小孩子的话?”
叶知秋苦笑道:“常氏族长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万念俱灰无计可施方出此下策。也是老天有眼,慕云三太师那一夜正好收到急报,说钦文帝忽然倾京畿十万驻兵星夜踏平了阴牟国。慕云铎不知详细,只怕国中有变,便顾不得我们俩人,带着两个弟弟急着班师回朝了。”
“这便是百密一疏,那时的慕云铎定不会想到日后会留下你夫妇二人这常氏的血脉。”杨怀仁点了点头。
叶知秋抬头看着明月,继续说道:
“‘常’字,上面是个‘尚’,下面是个‘巾’。‘尚’字去了冠便只剩一个‘口’,‘巾’字去了两侧便只剩个‘十’,上口下十,拦腰砍断再拼在一起,就是个‘叶’字。他李氏当初夺我常氏帝冠,剥我族人衣衫,再将满族斩尽,身首异处。此仇此恨,永世难消!我和内人都改姓了叶,便是要牢记这家仇国恨,以图将来一血为快!”
叶知秋说得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满是恨意。他转过头来,双眼紧紧盯着杨怀仁道:“所以大管家现在知道了,我这个人,记仇得很。当初大管家答应只要打下苍梧国,便复了北境之地为我常氏淞阳国,我淞阳国也愿意臣服于伊穆兰做你们的属国。如今大管家如若不能说出让我信服的计划来……”说着,微微一笑,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道:“我在苍梧国已呆了这许多年,不敢说成事有多足,但若想败事尚是有余的。”
杨怀仁闻言呆了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叶大人的脾性我真是喜欢,倘若能传个一两分给小公子,我现在也不至于头疼了。并非我有意欺瞒,只是复国这事,实不是要靠我的盘算,而都系在叶大人的身上。”
“此话怎讲?”
“若要攻下苍梧,必得先要使其内乱,再断李氏子嗣,双管齐下,你常氏才能有复国的名分,不然就算我伊穆兰助你复了国,人心不服,如何能长久?你说是不是?”
叶知秋低头一想,确实不差,又问道:“那当如何双管齐下?”
“内乱好说,慕云佐气数已尽,过不多少日子,他的太师府上就会死绝了,你只作壁上观就是。至于子嗣一事,便是取决于你这次的出使之命,你只要能把联姻之事办成了,我自有法子让他们断了子嗣。”
叶知秋见他胸有成竹,不像是信口开河,又问:“那倒有一事要请教大管家,听闻明皇对联姻之事不太赞同,不知该如何游说?”
“哈哈哈,舌灿莲花的叶大人,也会有不知如何说话的时候?”杨怀仁平日言语尖酸惯了,见叶知秋一脸阴沉,随即答道:“说笑了,叶大人只需平平淡淡地与明皇说上几句就行,不必多言,她自会将女儿交给你。”
叶知秋还是不放心,试探地问道:“看来大管家已有安排?”
“我有什么安排?都是她们自家造的孽。我不过就是传了几句话过去,朱玉潇就已在你到太液之前,把路替你铺好了。”
“银泉公主?你怎么知道她……”
杨怀仁翻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道我这几年在宫里是白住的么?”
说完,杨怀仁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更深露重,叶大人回去路上小心,我不就碍着大人歇息了。”
叶知秋见状,想要再问,也只好站起身来。他走出亭子却仍是不死心,又回过头来问道:“我还有一句话想问,晓尘与那朱芷潋……可也是大管家的撮合之意?”
杨怀仁诡谲地一笑道:“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天造地设,要我们两个老头子瞎掺和什么呢?叶大人管得未免太多了。”说完,便丢下叶知秋,自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