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平静看着他,缓缓说:“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钰闭上眼睛又睁开,黑眸中一片冷寂之色,嗓音低哑:“你在外面听说了些什么?”
纪凌抿着唇。
宁钰定定道:“不论你听说了些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我会处理的。”
从他走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是一条充满孤独、血-腥、残酷的道路,只能往前、不能回头,时刻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独自背负所有人的期望。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去责怪任何人。
而且无论卡洛斯和景隋谁赢了,反抗军都是必须被除掉的,是不能被容忍的存在。
就算没有纪凌,哪怕如上一世……景隋依然不曾放过反抗军。
这一世,只是提前了一点而已。
纪凌笑了笑:“你应该明白,如果我回去,至少可以说服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人,暂时停止追杀你和反抗军,也可以让他们的矛盾转移,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让更多人有机会逃走。”
宁钰深呼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温和沉稳的看着纪凌:“我不需要你这样做,我可以保护你,也可以保护他们……”
“你不能,你保护不了所有人――”纪凌打断他,眸中神色淡然,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再说了,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不论是陛下,还是卡洛斯,他们都对我很好,都愿意保护我,就算我回到景隋的身边,依然可以做我高高在上的贵族,甚至于他的皇后,过着锦衣玉食仆从成群的生活,而不用在这里隐姓埋名颠沛流离,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回去?”
宁钰眼中终于浮现痛苦之色,他一步步走向纪凌,黑眸暗如深渊,声音低沉喑哑,裹着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怒意,厉声道:“别说傻话了!别总是愚蠢的站出来,去做自不量力的事情!”
这是纪凌第一次看到宁钰这样愤怒,以前哪怕自己挑衅他,他也总是淡然处之,仿佛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足以令他有丝毫波澜,总是那样的温和、沉稳、理智……可是这一刻,他看起来是这样的凶狠、愤怒。
但是纪凌却反而一点都不害怕。
他仰起头,弯起眼睛轻轻一笑,声音飘忽不定,又锐利如刀:“我是不是自不量力不重要,重要的难道不是――这才是对你最有利的选择吗?那个做任何事都充满算计,算计的清楚明白的你,这一次……”
纪凌一字字道:“加百列,你让我失望了。”
宁钰脸色蓦地一白,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死死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的这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将他心中隐藏的最深的秘密挑开。
这是他第一次任由自己被情感支配,没有算计,没有利用……去靠近一个他根本不该靠近的人,他想要保护他。
他做了一件不理智的事情。
但仅此一次,代价就沉重的他几乎无法承担。
宁钰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掩去眼中的戾气、痛苦、悲哀,他缓缓说:“你不爱他……”
纪凌闻言笑了,语气淡然:“我爱不爱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因为爱情才在一起的吗?这种天真的话,真不像是你会说的呢……”
生命、自由、金钱、理想、事业,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衡量,有他们认为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对于纪凌来说,回家远比爱情重要。
他不会爱上这里的任何人,既然都是一般无二,那么在谁身边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他不介意顺手做一些可以做的事情,也许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能够更安心的回家吧。
宁钰扯开嘴角,露出一抹涩然自嘲的笑意,是啊,这真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在他眼中,自由与信仰……比爱情重要的太多,所以即便动心也选择了远离,即便不舍也选择了放手。
一次次的,任由那个动摇他心的少年,离开他的世界。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当某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冲击着他的理智,令他作出错误判断的时候,他才明白有时候想要一直理智下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人性之所以有弱点,正因为人类终归是情感动物,而不是完全理智的机器。
哪怕明知舍弃一个人,可以救更多的人,却也无法轻而易举的将心中的人就此剜去,无动于衷。
他不想再一次,失去他。
宁钰垂下眼帘,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漆黑的双眸隐隐有压抑的悲哀,他走过去,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少年的额头,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他说:“我会有办法的,不需要你来帮助我,所以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吗……”
纪凌沉默许久,别过眼睛,道:“你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了,会有人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