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又特别容易冲动,正好我们家受到了冲击,大人小孩的情绪都很不好,我把家里的情绪带到了外面,和那帮臭小子一拍即合,的确干了不少蠢事。”他回忆起那段逞勇斗狠的日子,没有太多怀念,更多的是后悔,“我在家里一向话不多,家里人也不知道我在外头做了什么,当然他们也没那么多功夫关心我。后来有一天我爸撞见那群臭小子簇拥着我叫‘老大’,回去二话不说痛揍了我一顿,第二天就把我塞到部队里去了。”
“就这样?挺无辜的啊,庄伯伯又没撞见你作奸犯科,因为一声‘老大’就揍了你一顿?真够冤的,你没少埋怨他吧。”
“当时是挺生气的,尤其是刚进部队的时候被饶团长让人狠虐了好一段时间,他们那时候明摆着是针对我,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爸打过招呼了,别提心里对他们有多怨恨了。”庄立军有些唏嘘,“后来听说我走后不久,原先和我混在一块儿的那群臭小子就在外头打死了人,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如果那时候我还和他们在一起瞎混,会不会一时冲动手里也沾上那条无辜的人命?就算最后没受到什么惩罚,也要在心里内疚一辈子的。”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杀的都是还危害人民群众的穷凶极恶之徒,手里没有一条无辜的人命,所以他才可以这样坦荡磊落,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如果当时庄南生没有及时把他送走,他恐怕也会犯了大错,一辈子遭受良心的谴责,他的人生也会被彻底毁掉,就算再喜欢刘好好,也没有勇气追求她,和她在一块儿。
刘好好沉默了几秒,有些佩服地说,“庄伯伯真是有远见。”
在教育子女上,庄南生可比庄见明合格,庄小理固然是混不吝,但如果庄见明及早发现苗头,制止宋晓悦那泛滥的母爱和毫无节制的宠溺,恐怕庄小理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换成是你,你应该也会和他做一样的决定吧?”
“会,与其让你在家里瞎闹,还不如送去部队好好锻炼,不过我肯定不会揍你的,”她嬉皮笑脸地说,“所以说父母难当啊,小时候哭哭啼啼黏黏糊糊的不好带,好不容易长大了,又来个青春期叛逆期,时时刻刻得操心他会不会学坏,毁了自己一辈子,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所以你的假设可千万别换成是我,我可不想生个小祖宗伺候他一辈子。”
“你说的对,”庄立军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刚去部队那段时间,我特别恨我爸,现在回想起来真挺愧疚的。”
“你会愧疚了,说明你已经长大成熟了,庄伯伯也能放心了。”
庄立军笑了笑,自从他答应了和刘好好的亲事之后,大概是由于愧疚,庄南生待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父子俩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因为沟通顺畅,不仅解了当年的心结,还特别能够了解和体谅彼此,他们俩的关系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说到底,还是得感谢刘好好。
两人好久没有这样纯粹轻松的时候了,一直在外头疯玩闲逛到日落西山,才一同回家。
庄南生的家不如庄见明气派,但也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楼,距离庄见明那里并不远,大老远的望过去,只见一楼灯火通明,她不自觉地抿抿嘴,直觉即将要面临很难堪的场面。
苏素云和宋晓悦不同,她不懂得迂回,总是很直接地让人难堪,而且她对她的偏见是刻在骨子里的……
还真不如下午就直接坐车回家呢。
“有我在。”庄立军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头看着她,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我不怕。”她定了定神,也自信满满地回了他三个字。
刘好好跟着庄立军进门,发现庄南生一家人全都“盛装”坐在客厅,尤其是苏素云和庄立红,穿上了的确良连衣裙,外罩着一件毛衣外套,看上去有一种朴素的高贵,朴素的是她们的衣着,高贵的是她们脸上的表情。
他们的“盛装”衬托着一身土布衣裳的刘好好格外寒碜。
“回来了?”苏素云矜持地站了起来,藐视地扫了刘好好身上的土布衣裳一眼,微微抬头看着庄立军,“今晚你舅舅请咱们全家吃饭,在红玫瑰西餐厅,你外公外婆也会去,好好也去吧。”
虽然是在邀请刘好好,可是苏素云连看都不看刘好好一眼,径自和庄立军说话,显得极不尊重。
庄南生却觉得十分高兴,苏素云能够一扫之前蛮不讲理,好声好气地说话已经很难得了,虽然她的姿态依旧摆得很高,但是流露出将刘好好看成家庭一份子的态度,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他相信经过时间的考验,苏素云一定能够接受刘好好的。
“我们早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走吧,别让老人家久等。”
苏素云的嘴角噙着冷笑,庄立红的脸色有些复杂,一边躲闪着刘好好的视线,一边也有些幸灾乐祸,穿着土布衣裳去红玫瑰西餐厅,肯定会引来无数人的侧目,这可是一出好戏。
红玫瑰西餐厅是京城目前唯一的一家西餐厅,过去主要是接待外宾的,后来京城有些层次的家庭,也会去那里消费(装逼)。
苏素云的父母都是海外归国的知识分子,一些国外的生活习惯已经刻在他们骨子里了,所以当他们手头较松的时候,也会去红玫瑰西餐厅喝喝咖啡,吃吃蛋糕什么的,庄南生和庄立军都是男人,完全不了解女人那种拐弯抹角的小心思,并不觉得晚上去那里吃饭有什么问题。
刘好好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理,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盘算,不就是想看她出丑么,让她在高档餐厅自惭形秽吗?还真是豪门言情剧的套路。
可惜哪怕她身上穿的是再土气不过的土布衣裳,她也丝毫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