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孙祥福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家。
再一看桌上的菜肴,禾晏不禁咋舌,什么祥龙双飞、佛手金卷、凤尾鱼翅、干连福海参。京城中的三品官眷府中做宴,也就是这个样子了。看来孙家的日子,过的可是十分滋润。
她又侧头去看肖珏。不得不说,平日里肖珏冷着一张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到宴席上,倦懒的坐着,便少了几分淡漠,骨子里的几分闲散,全被勾勒出来。禾晏倏而想起,这人本就是京城中真正的少爷,少时也曾如此今日赴酒会,明日宴良夜,公子做派十足十,如此,宴席中的他,顿时就有了少时肖家小少爷的影子。
“你看我做什么,”肖少爷嘴角勾着,声音低低,落到禾晏耳中,“小心露馅。”
禾晏轻咳一声,“我被舅舅的风姿所惊,一时走神而已。”
她惯来会拍马屁,莫名其妙的话张口就来,肖珏也懒得理会她。正在这时,袁宝镇就开口了,他道:“肖都督与程公子的感情,倒是极好。”
“自己人,当然好。”肖珏不咸不淡的回答。
袁宝镇本就是为了寻个话头,当然也不会在意肖珏的态度。他拿起桌上的酒盏,笑道:“我一直不明白,凉州苦寒之地,肖都督在朔京好过此处多矣,何以会来凉州驻守?”
禾晏闻言,心中一动,她也好奇这个问题。肖珏如今是右军都督,整个南府兵都在他手中,完全不必带一只新兵来此。当初禾晏还以为他是被贬职了,可看他在孙祥福面前的嚣张模样,倒也不像是被贬职。
肖珏看了一眼袁宝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了,他反问道:“袁御史以为,我是为何?”
这人怎么又把球给踢回去了。
袁宝镇也是个厉害人,面上笑容丝毫不变,立刻用起来官场中人人必备的能力,说鬼话,他道:“我想都督定是担心新兵难带,换了旁的将领未必能带好,都督向来不惧艰苦,才主动请缨来凉州驻守。”
半晌,肖珏才道:“是吗?”他漫不经心的问:“御史大人的意思是,觉得本帅到凉州是好事了?”
“当然。”
肖珏瞥他一眼,漠然笑道:“我以为袁御史要说的不是这个。”
“哦?”袁宝镇笑问:“肖都督这是何意?”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他意味深长的开口,“袁大人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才亲自跑一趟凉州?”
气氛登时凝固了,孙祥福一句话都不敢说,夹着尾巴做人。袁宝镇的笑容也险些坚持不下去,禾晏侧头看着肖珏,心里头忍不住给肖珏叫了一声好。
你恭维我,我恭维你这种话说的,实在没什么意思。都是假话,一场宴会到结束,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事。看人家肖二公子多厉害啊,一句话堵得别人哑口无言。
这宴上的暗藏的玄机,早就该如此坦荡荡的摆在台面上!
袁宝镇顿了片刻,才笑道:“肖都督真会说笑,我来凉州,不过是奉命巡视而已。”
肖珏不置可否。
“不知都督卫所新兵操练的如何?”袁宝镇又问:“是否已有良兵强阵?”
肖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也是袁御史巡视的内容之一?”
袁宝镇虽过去听过肖珏的名声,与他打过照面,但这般真正坐下来交谈还是第一次。因此,也才头一回真正领教了这位少年杀将的桀骜不驯。难怪当年杀赵诺,谁说都不顶用,光是和这位少爷坐下来说话,便已经身心俱疲。
他惯来保持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坚持不下去,只道:“我也是关心关心。”
“袁御史关心的,恐怕不止凉州新兵,”肖珏慢悠悠道:“南府兵,九旗营,不如也一道关心关心?”
这话袁宝镇没法接。
孙祥福左看看,又看看,两位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但也不能让好端端的宴席充斥着这般刀光剑影,便忐忑着出来打了个圆场,“我说,两位大人都已经说累了吧,不如先停下来,欣赏欣赏歌舞?吃点东西,这酒是葡萄春,新酿的,诸位尝一尝。”他又吩咐身边的婢子,“快叫映月过来。”
不多时,便有几位貌美少女踏入堂厅。为首的,正是方才引禾晏他们入场的婢子。她这时又换了身衣裳,红裙上绣着丛丛梅花,水袖长长,重新妆成,方才只是娇滴滴的美人,此时却有了艳光四射的绝色之相,只是同样的,依旧深情款款的看着肖珏。
合着坐这儿这么多人,禾晏且不说,好歹袁宝镇也是个官儿,这姑娘独独盯着肖珏一人看是怎么回事?这目标也太明确了吧?禾晏心里想着,去看肖珏,就见这人目光里冷的如冰,一点都不为所动。
禾晏觉得,他看飞奴的眼神,都比看这姑娘柔和,肖珏莫不是有什么问题,比方讨厌女人之类的?
她这般想着,映月已经带着其余几个侍女,盈盈行礼,道:“奴婢们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