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婷婷和刘十三走在末尾,这时哭声不用太大,意思意思即可,走到小镇上山的路口,工作基本结束。
毛婷婷嗓子嘶哑,仰头滴眼药水。刘十三状态正勇,说:“婷婷姐,你老哭老哭,对眼睛不好。医疗险有一条专门说这个,视网膜哭到脱落,给你补,多么全面周到。”
毛婷婷认真地问:“我听不懂,问你一句,有没有什么保险,保证一个人不去赌博。”
刘十三龇牙咧嘴,脑仁疼。
毛婷婷不等解释,摇头说:“肯定没有,没有的话,没法彻底帮我。算了,你这些意外险、医疗险、理财啊什么的,我全买。如果啊,你们公司赔我钱了,这些钱给谁?”
刘十三不吭声,心想八成是毛志杰啊。
毛婷婷说:“给我弟弟。可他不戒赌,钱也全流到牌桌上。”她说得平静,哭肿的眼睛里,深深藏着悲伤。
刘十三顽强地说:“婷婷姐,别这么悲观。退一万步,你看,哪怕最后损失了金钱,也许,或者,可能,你会收获弟弟的亲情。”
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可能就是保险员的敬业吧。
毛婷婷笑笑,不知被刘十三的执着打动,还是真这么想:“行,那我买几份,受益人毛志杰。”
刘十三屁颠颠掏保单,考虑到毛婷婷碍于他面子买的,不好意思挣太多,只拿出基本的医疗和意外险,乐呵呵地说:“先签名,后面的我帮你办。”
意外的是,毛婷婷说:“刚刚不是说,还有理财和投资吗,都拿来。”
刘十三不解,毛婷婷沉默半晌,说:“能给的都给他,希望他不要再怪我。”
一沓保险单签名完毕,接下来再让毛志杰签名,刘十三就成功完成一笔大单。照理说,应该高兴,刘十三却觉得胸闷。毛婷婷签单的过程中,仔细询问毛志杰得到的收益,丝毫没问有关自己的问题。
7
上山路口,人群嘈杂,程霜牵着球球的小手,迎面碰到刘十三,她一把揪住刘十三的衣领:“为什么不带上我?是不是怕给我分红?要不是陈裁缝嘴巴大,我还找不到你,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刘十三说:“葬礼不适合美女。”
程霜立刻非常满意。
刘十三说:“对了,保单毛婷婷签了。”
程霜兴奋:“恭喜!看你黑着脸出来,还以为黄了。哎,你不高兴啊?”
刘十三闷闷地说:“受益人毛志杰。连理财盈余的账户都是他的。”刘十三突然想起,毛婷婷说不清楚毛志杰的具体账户,明天得去问一趟。
程霜听了一撇嘴,转移话题问:“他们在做什么?”
老道长画好符,点火,引燃一根火把,再用火把引燃死者长子的灯笼,其他亲戚跟着点着灯笼。没过多久,长长一排队伍的人,身侧都发出幽红的火光。
这是云边镇的习俗,程霜没见过。刘十三解释:“我们镇传说,人刚死,会在天上晃。魂魄回家的话,容易走错路,在大山迷失,成为孤魂野鬼。所以我们云边镇的葬礼,家属和帮忙的乡亲,要沿着山路挂灯笼,一直挂到山顶,魂魄就不会迷路,找到回家的方向。”
程霜听得入神,望着那些披麻戴孝的老老少少身影,在灯笼的火光里摇曳,黑暗中一点一点的光,逐渐蜿蜒向上,密林中亮起一条灯笼做的小路。
夏日八月的大山,起了夜雾,时浓时淡,那条像火焰组成的项链,时明时暗。
刘十三说:“韩家子孙多,挂得快,手脚利索的话,不用到半夜,山上就会挂满灯笼。”
一阵雾气飘动,球球的声音有点颤抖:“那如果……如果没点灯笼,魂魄能回来吗?”
刘十三打算作弄她,说回不来,谁也找不到,谁也不记得。没说出口,他的心也开始颤抖,想了想说:“其实呢,对死去的人来说,每个在世上活着的重要的人,都是他们灵魂最亮的灯笼。他们总会放心不下,永远都在寻找,一定能回来。”
球球抽抽鼻子:“那就好。”
程霜掰着手指说:“我刚刚数了数,对我重要的人太多了,那我死后,灵魂岂不是每天都在跑马拉松。”她眼睛一亮:“你们以后多去点有趣的地方,这样我的灵魂跟着你们,相当于环游世界。”
球球和她一起笑,刘十三望着程霜,想起一张张病危通知书,心里说不出来地慌。
一个老汉拿着手电筒,冲他们喊:“闲着干什么,起雾了,别让大家伙走散,拿手电筒,上山接应。”
球球起劲了,说:“我们也去看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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