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楼中熙攘,来来回回找的便都是她,她也不推辞,谁出的价钱高便跟谁。她不是不想反抗,只是某日瞧见反抗的姐妹被打晕了拖出去,她恍然觉得死亡离自己这样近,而她又怎能让哥哥失望,于是随遇而安,不吵不闹,便也混成了头牌。
再次见到傅少华的时候,楼梦酒已经学会躺在旁人腿上喝酒了,许多酒量好的男人都喝不过她。
那天她正喝得兴起,却猛地被鸨娘拽出来,说是来了贵客,点名让她作陪,她便晃着腰身入了屋,一股子的风尘味。
看见傅少华的时候楼梦酒有些意外地怔了怔,随后硬邦邦地开口:“小玉见过各位公子。”
傅少华旁侧的人笑得有些讽刺:“这是西域的姑娘还是楼兰的公主?本少尉与楼兰交战的时候可是和姑娘见过面的,好歹咱们将军也救了你一命,不谢谢吗?”
她正欲坐下,闻言朝着傅少华的方向跪下:“民女谢过将军救命。”
傅少华不说话,也不让她起身,旁侧的少尉欲说些什么,却被傅少华眼神制止,良久倒是离她最近的人拉起了她,朝着傅少华道:“战场之事本与女子无关,何苦为难她。”
傅少华看着拉起他的人笑了,良久道:“罢了,就卖你一个面子。”
那一场宴吃得有惊无险,随后他们三人便成了花满楼的常客,也成了楼梦酒的常客,直到太子将她要回府上。
四
我怔了怔:“太子要的你?要你做什么?”
楼梦酒看着我嗤嗤地笑:“姐姐觉得要一红尘女子还能做甚?”
我一怔,楼梦酒不管我,自顾自在那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我用袖角欲给她擦,她躲过我的手,用手抹了抹眼角。
太子对楼梦酒也算是用了心,安置了别院,派人伺候,偶尔歇在她那里。只不过每次太子府里宴请,总是要让她献舞,她本是避着傅少华不想去,最后没得法子也只能妥协。
那次宴饮完已是很晚,她卸了妆回到院子,却瞧见一脸醉容的傅少华倚在门框上等她。她有些发愣,随后俯身行礼,傅少华盯着她久不言语。
直到她欲起身回屋的时候,傅少华才有些恶狠狠地说了话:“为什么每日我饱受煎熬,你却活得如此快乐?你不是爱我的吗?你不是说过非我不嫁的吗?如今这样,又算什么?”
楼梦酒看着面前的傅少华,突然就笑了,这人真是有趣,逼着自己到了这一步,如今又来问,真是让人无言以对。良久她收了笑容:“将军醉了,小玉找人送将军回府。”
她刚刚说完话,面前便是傅少华放大的脸,随后带着强烈的酒气压向她的唇。楼梦酒那一刻突然就有了恨意,这压在心里许久的恨,前赴后继地跑出来,将面前的人恨了彻底。
傅少华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将她手腕捏得生疼,她挣扎无望,终于妥协。她从未想过,竟和他到了如此境地。
那夜露重,傅少华离去的时候,楼梦酒问他:“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傅少华顿了良久:“我还活着,你怎么能死?”
楼梦酒看着窗外的荒凉,心中是绵绵延延的绝望。此后的日子过得无惊无喜,直到两个月后查出身孕,那段日子太子被群臣谏废,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心思来她这里,这孩子是傅少华的无疑,只是莫说旁人,她自己都不愿信。
太子多日来被废太子之事所困,无暇顾及府中众人,自是忘了院中还有一位西域姑娘,楼梦酒更是因此难得过了一段随心的日子。
府中伺候的人也不曾难为她,直到孩子生下的时候,太子方才闻讯赶来,她只说怕是那日太子醉了酒不记得,太子也就信了,太子生活一向浮糜,倒是帮了楼梦酒的大忙。
楼梦酒看着怀中的小人,若是此后岁月一直如此,也是好的,至少她不会孤单。
然太子终究是造孽太多,行事太过不正,圣上经不住群臣进谏,差了人详查,大多事情便都被抖了出来,太子府一时人心惶惶。
不久,皇上下令废太子,封府。府中各人一时逃窜,楼梦酒抱着孩子,不知所措,便又寻到了花满楼,鸨娘算是仁义,收留了她。
五
我喉头有些干,便起身倒了些茶喝,楼梦酒起身靠在榻上看我:“姐姐有没有见过小孩子呢?丑丑的却很绵软呢。”
我摇摇头,她微微叹气:“要是我的孩子活着,可以让姐姐见见,他很乖的,不闹也不哭,只会睡,看起来憨憨的。”
我原先本是猜到了一些的,若不然她又怎会丢下孩子晕倒在我门前,我以为孩子是送了人的,却不曾想,竟是夭折了。
楼梦酒带着孩子在花满楼住了下来,偶尔接客也是只陪酒跳舞,余下的时间便好生照看孩子,然任凭她好生照看,孩子还是生了病,发烧严重,不省人事。她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远远地瞧了一眼,便退了八丈远:“这是天花,会传染,没法子的,准备后事吧。”
之后无论她怎样求大夫,大夫都不愿再看她一眼,一时楼中也无人敢踏进她的屋子,鸨娘好几次欲言又止,她只能装傻充愣,若是离了这里,她不知还能去哪里。
再过了几日,城中疯传花满楼有传染病人,楼中一时萧条,她无论怎样也不能再待下去,出了花满楼,她没了法子,只好想着去求傅少华。
她在将军府门外跪了三日,第三日傅少华出门看她,良久道:“你若留在我府中,我便救这废太子的儿子。”
她不假思索地答应,只是孩子耽误日子太多,终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