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阳并未向她求证此事,甚至于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从山上下来看到秦菁的车驾被人围困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那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秦宁,而是荣安长公主的这架马车。
上一世因为出事时秦宁正好乘坐了这辆马车他就顺理成章的以为这一切的杰作都是出自秦菁之手,却原来,那不过一个意外的巧合。
只是秦宁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即使买凶伤人她也用不动这些人,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极力的希望自己去回避那个念头,但是无可否认,这一趟灵隐寺中她约见秦菁不是巧合,这件事——
再怎么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心力去顾及那些歹人究竟出自何处,胸中万般情绪嘈杂成一片,不知道是荒凉还是悲伤,再或者是愤怒。
上一世他费尽心力去做的事,已经让他死前痛悔不已,而这一刻活脱脱的就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怎么?很难启齿吗?”秦菁的声音响起再度打破沉默,一字一顿的继续道:“表妹她心地善良,又是这般美貌年少,怜香惜玉的心本宫是肯定没有的,她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你的一念之间。”
苏晋阳目光隐忍的回望她,半晌之后才僵硬的开口道:“放了她吧,即使再恨——今日她若有什么损伤,你也轻易脱不了干系的。”
蓝玉衡的及时出现无疑是将此事闹大了,秦宁会出现在灵隐寺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若是平白无故的遭受什么损伤,以锦绣公主的性子闹起来,谁都讨不了好。
灵歌和苏沐他们个个都明白,只是不敢公然违背秦菁的命令罢了,此时被苏晋阳起了个头,灵歌就赶紧上前一步按下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公主,来日方长,今晚真的不是时候!”
秦菁紧绷着唇角不说话,灵歌揣度她的意思,悄悄对苏沐递了个眼色。
苏沐会意,和旋舞一起齐齐松了手。
秦宁早已经哭到虚脱,双腿失去力气支撑,颓然跌坐在地上。
冬日的夜里这山上荒凉无比,她心里怕的紧,强撑着力气想要爬过去拽苏晋阳的袍子,不想手下却触到一段冰冷略显滑腻的东西,再一摸索却赫然发现那竟是一个男人齐肘而断的一截手臂。
之前被苏沐挟持着躲在山林里听到的那些惨叫声突兀的冲撞进脑海里,她突然记得了什么,举目四顾之下这才发现黑暗的山路间横七竖八躺倒着数十具心血淋漓的男人尸体。
“死——死人!”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气管,秦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紧接着就是尖叫一声向后翻到了下去。
“宁儿!”苏晋阳眸光一敛,一个箭步上前去抱她在怀里,探手去试她的鼻息,察觉她只是晕死过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旋舞气不过,恨恨的瞪了眼卧在苏晋阳怀里的秦宁。
灵歌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急忙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秦菁站在风里冷眼看了一眼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片刻之后就一声不吭的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听闻她的脚步声,苏晋阳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口叫住她:“秦菁!”
秦菁止步,却不回头,身后雪白的狐裘大氅在风里翻卷翩飞,将她的身形衬托的反而带了几分薄弱。
苏晋阳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没过喉头都因为怀里靠着的秦宁而变得难以启齿。
秦菁摆摆手,示意灵歌他们先行却马车那里等候,灵歌不很放心的又分别看了她和苏晋阳一眼这才拉着旋舞快步离开。
秦菁岿然不动,安静的看着他们。
“苏晋阳,你知道此时此刻我有多恨吗?”像是知道苏晋阳一定无话可说一般,等到灵歌他们都走远了她就主动的开了口。
她的声音轻缓,语气平静的让人心惊。
苏晋阳心中万般情绪翻卷冲撞,压抑着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知道!”
歉疚的话,他早已没有资格说出口,不是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而是真的再没有丝毫的勇气与她面对面。
前尘种种,他将她伤的体无完肤,今日万般,他再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
“不,你不知道!”秦菁淡漠的摇头,说着仰头望天绵浅的呼出一口气,慢慢说道:“十年,我用了十年时间都洗不清的罪孽,原来竟是这样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我母后的一条命,呵——”
当年萧文皇后舍了性命才为秦宣保住的太子之位,自己苦心经营十年的帝王霸业,最终都因为苏晋阳的倒戈而完全失去了意义,却从不曾想这一切的一切竟然只都因为秦宁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女子自食恶果的一场算计。
人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然是不掺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