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的顾云瑶,正用着桃枝端上来的酸梅汤消食用,忽然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看顾她的薛妈妈赶紧往她身上包了一床被褥:“姐儿可别再冻着了。”
从被褥里探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顾云瑶眨巴着眼,声音神似已故的蔺氏,有着江南温软的动听:“妈妈别担心,云瑶的身体可棒着呢。定是有人想我了,在后面说着什么呢。”
薛妈妈竟然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丝的甜味,又听才从鬼门刚关回来的她,总把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忍不住心疼。
相比较生病之前的二姑娘,如今的二姑娘似乎更看淡红尘了。
可转念想想,薛妈妈又觉得如此想的自己真是可笑,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看淡红尘,只是童心未泯,尚不知生死相离的那些痛楚。
微微一笑,薛妈妈接过她递来的酸梅汤,顾云瑶乌溜溜的眼睛还始终盯着她。薛妈妈将青瓷描金边小碗往旁边一放,与她说道:“姐儿又是想到了什么,说与妈妈听听?”
顾云瑶变成小孩子以后,说话时舌头还有点撸不直,童音稚嫩,软糯糯的:“就是觉得酸梅汤甜极了。好喝着呢。”
如何不觉得好喝?死前还以为以后都不可能尝尽世间酸甜苦辣,往常惯常吃的那些,不用费力便能得到,还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懂得珍惜也不晓得其中的金贵,阴曹地府趟了一遍,重新来过,才知道天蓝,花香,风轻,云还淡。
薛妈妈道:“姐儿这么爱喝的话,我以后叫后厨们时常备着。”
顾云瑶笑笑的:“有劳妈妈了。”
薛妈妈被她逗得也含笑低下了头:“你这鬼灵精,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关于这个问题,她本来就是内里芯子焕然一新过的人,可也得学着点稚龄女童的样子不是?顾云瑶撒着娇,拉拉薛妈妈的衣袖,还是糯糯的声音说话:“那薛妈妈可得替云瑶在祖母那里美言几句,这样我就能有其他更多好吃的了。”
薛妈妈真是无法奈何她了,瞧瞧都听见了什么,这半大的小娃娃还知道要“贿赂”,知道要美言,结果只是想要多吃点好吃的,真是个馋丫头。
不过想归想,薛妈妈还是应下了。
……
顾德珉最终还是被赵妈妈请去了老太太那里。
绕过照壁,前脚才踏进老太太的屋中,远远的便听到顾老太太发飙的声音:“混账东西,你还知道要过来。”
顾德珉看着不如他的大哥成熟稳健,但官职爬得比大哥快,就是因为他比较狡猾,能说会道,官场之中左右逢源。
一见到动怒的老太太,顾德珉二话不说先奉上了一杯孝敬老人家的茶。
顾老太太不接过茶盏,站在一边的顾德珉也不尴尬,忙将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站在她的身后,替她开始揉肩捶背:“母亲作何这么大的火气,大夫都嘱咐过了,火气过旺,伤心肝脾肺肾。”
“满口胡邹。”顾老太太怂一怂肩膀,让他旁边站着去,“你现在倒知道来孝敬我了?”随后冷冷地浮出一抹笑,“我还以为你早就将我这个老母亲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顾云瑶被养在顾老太太这里,也睡在顾老太太正屋的隔壁,他们两人的对话,顾云瑶听得清清楚楚。
薛妈妈此刻也在顾云瑶的次房之中,听得隔壁传来的动静,虽为顾云瑶还有已故的二太太打抱不平,作为下人的她,不好说些什么。
哪想到人小鬼大的顾云瑶听得聚精会神。
薛妈妈也跟着继续听了。
整个府中,现在也只有顾老太太能治得住二爷了:“我今次叫你来,你知道为什么?”
顾德珉见状,晓得顾老太太是认真问他,他也明白这事做得很不厚道,主动坦诚:“儿子知道错了,是儿子的不好。下朝来也不先紧着母亲这边,来瞧瞧母亲,儿子这首先犯的是不孝的罪过,只不过母亲年岁大了,还请母亲多多保重身体,切勿因礼数未能做到周全的儿子而动了怒,损害身体。”
顾老太太哼了一声:“你明知做人最怕的事是玩物丧志,可你却多番忘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