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昀的身手,要甩开那些追兵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无瑕山庄人数众多,不知不觉就涌满了大街小巷,随处都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客栈是断然不能再去的,若是去萧沉的小院,难免会连累到他,偌大无锡城,沈昀竟觉得无处可藏身!
他躲在一条弄堂里,几名无瑕山庄弟子在口子上匆匆跑过,这种似过街老鼠般的感觉,当真令沈昀十分无奈。他只在注意着前头的动静,忽觉得背后一凉,待察觉到身后异样时,手臂已被人抓住,苏潋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我来。”
沈昀心里有许多疑惑要问苏潋陌,他主动找上来,倒省去不少麻烦,他跟着他穿过这条弄堂,越走越深,来到一座围墙高耸的宅子。苏潋陌伸手推开门,拽着他走进去,哗啦一声,就放下门栅,将大门锁了个严实。外面已经听不见动静,苏潋陌甩了甩手,这才扭头看向沈昀,嘲笑道:“沈兄今夜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沈昀扫了眼周围,说道:“苏公子的宅子倒是不少。”
苏潋陌笑道:“俗话说狡兔三窟,总得为自己留下后路,才能够全身而退。”
沈昀道:“你就不怕被无瑕山庄发现踪影吗?”
苏潋陌道:“我们好歹相识一场,看沈兄被追得走投无路,还真有些不忍心袖手旁观,不知沈兄夜探无瑕山庄,可有什么收获?”
沈昀冷目望着他问:“快活楼里的那两人,是你杀的?”
苏潋陌踱步走向院中的凉亭,今夜风冷星稀,月光黯淡,偌大一座宅子也显现出几分冷清。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那华经宇,原是陈珩之的手下,他若活着,对我来说便等于多一份危险,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以绝后患。他是个好色之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此不算亏待了他,沈兄,你说是吗?”
华经宇在江湖上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这是苏潋陌与他的恩怨,沈昀虽然不喜他的做法,却也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动肝火,他所不明白的是,为何苏潋陌要连艳罗姑娘一并除去,那个女子,难道不正是对他死心塌地吗?苏潋陌见身后久久没有声音传来,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沈兄是在心疼佳人吗?”
沈昀望着他在夜色里清若谪仙的身影,愈发觉是他是一个只会拉人下地狱的魔鬼:“你究竟将人命视做什么?”
苏潋陌垂眉想了片刻,含笑道:“大抵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吧,若是换做沈兄,我也万万舍不得让你死的。沈兄今夜冒险去了一趟无瑕山庄,可有找到问题的答案?”
沈昀撇开目光道:“这整件事本就是你安排的,又何必在这里多此一问。”
苏潋陌啧啧两声,摇头道:“那日在石窟里,我都与沈兄你走在一起,从未让慕庄主去做任何事,如今这番局面,是他心甘情愿铸成,可与我无关。”
沈昀愠怒道:“若非你留下宝图,设计让他取走秘籍,他如何会修炼邪功,沦落至此!”
苏潋陌站在亭中,依旧是一幅事不关己的腔调:“宝图确实是我留下的,但我何时叫他取走秘籍了?若非他贪心,想要占为己有,石窟怎会坍塌,那些人又怎么会命丧当场。沈昀,你觉得一切都是我的缘故,怎么就不想一想,慕云择若无私心,若无贪念,何以会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沈昀回答不出来,因为他所说的第一个字,同样也是沈昀心里的疑惑,所以他才想要在事情尚可以挽回的时候,阻止慕云择继续错下去。然而现在当真还可以挽回吗,那么多无辜的孩子失踪……
他声音微微发颤:“那些孩子……”
苏潋陌道:“这么久都找不到线索,自然都已经死了,这慕云择倒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这般耸人听闻的事,他竟也做得出来。”
沈昀深深吸了口气,沉默半晌后,才说道:“今夜多谢你相助,我先告辞了。”他欲将大门打开,身后却传来苏潋陌笃定的声音:“你尚欠我最后一件事,不如今日就还了吧。”
沈昀眉头一皱,转头望向他:“你想让我做什么?”
苏潋陌在亭子里坐下来,悠闲的说道:“我要你留在这座宅子里三日。”
为何是三日?因为三日后,便是无瑕山庄广邀请武林同道共贺百年盛事的日子。沈昀知道,他当然知道苏潋陌为何要这么做,因为这三天对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很得要,他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去阻止慕云择,但是苏潋陌却用一个诺言将他困锁在这里,意图显而易见。
沈昀脸色极是不好,他皱眉看着苏潋陌,而那始作俑者却很安然的说道:“我只是让你在这里陪我住上三日,总不算违背江湖道义吧?”
沈昀没有说话,但他原本搭在门栅上的手已缓缓放下,苏潋陌笑道:“这三日里,你不能离开这座宅子一步。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里什么都有,你即便住上三个月,都没有问题。”他在亭中的石桌旁坐下,扭头说道:“即来之则安之,不如沈兄先来陪我喝一杯。”
沈昀向亭子里走去,才发现石桌上摆着一壶美酒,两枚瓷杯,没有佳肴作陪,只有迷离的月光与清冷的风声。苏潋陌为他斟满,抬眼问道:“你可是恨极了我?”
沈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说道:“你身负血海深海,所做之事我没有资格评判对错,更无恨或不恨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