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却不凑巧了,当我们拿你进府衙后,便有一男子跑来指认你,说当年就是你欺辱了画的女子。”
王钊在刑讯犯人经验丰富,纵然陈一发有心刻意隐藏,但他身体乍然绷紧的状态却经出卖了他。
“他当年只是个孩子,亲眼目睹你在苏玉婉买药回来的路,对她下了手。后来他在泉州见你很有风头,跟官贵结交,更不敢揭发你了。但这件一直是他的梦魇,终于到今日,他听说你被抓了,家被查抄了,官府悬赏有关你的线索,才有胆量跑来官府坦白了当年他目击到的情况。”
王钊说罢,就将那名年轻农户叫了来,令他与陈一发对峙。
男子一身农户身打扮,半脸的络腮青胡茬,穿着破旧粗布衣裳,双脚踩着脏兮兮破洞的青布鞋。他一见陈一发,便操着浓浓的本地口音,喊着‘就是他’的话。
陈一发垂着脑袋不欲让对方再看自己的脸。
王钊嗤笑质问:“怎么看着,你好像还有羞耻心似得?”
“他头壳坏,就是个该杀的鲈鳗,哪来的羞耻心?可怜那漂亮的査某被他祸害了!”男子咬牙切齿地骂完了,情绪更加激动,还想脚去踹他,骂陈一发害得他这么多年一直良心不安。
王钊忙叫人阻止男子,男子却不依,挣脱拉扯之后,一脚就揣在陈一发的裤裆。陈一发痛得“嗷”一声大叫,王钊忙命属下赶紧将男子拉出去。
男子依旧咒骂不听,直至被拖出刑房外远,他才站直身体。
拉着张昌的李远李才都放下手了,不禁笑起来,直叹张昌得像,真真一点都看不出是本人来。
“就是个农夫!”
张昌摸了摸自己脸的青胡茬,谦虚笑:“还是这玩意儿遮掩得好,换谁贴脸都认不出来。”
刑讯房内,审讯未停。
“私采铁矿,贩卖铁器然是死罪了,再多罪加在我身,结果终不过还是个死。你们随意吧,有什么悬案难案都往我身安,反正只要我一死就都了了。”
陈一发脸色很差,可见才刚男子那一脚踢得有多疼,豆大的冷汗珠正顺着太阳穴流淌而下。他虚弱地把话说完后,就闭了眼睛,一副任凭‘你们如何折磨、诬陷我,我都不打算再睁眼’的架势。
就是个祸害,说得好像是他受了多大的冤枉似得。王钊被气得恨不得再多给他几鞭子。
“丙洲叟。”
潮湿阴暗充满着铁锈血腥味的刑讯房内,忽然传来一记悦耳清朗的男声,且这四字当真令陈一发心里猛然一震。
陈一发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看向来人。
只见一容貌丑陋的少年,推着一位容颜绝色的男子进了刑讯房。男子穿着绯色官袍,彰显着身份地位。
陈一发一眼就认出了韩琦,再见刑讯房内王钊人对韩琦恭敬地行礼,更加肯定自己没认错了。
陈一发不禁自嘲地笑起来,“初与韩推官见面时,韩推官还是一位稚气少年,在酒桌不善言谈,一人落寞而坐。我那会儿见你受冷落,特意跟你多聊了几句。如今再见,不想是这光景了,一官一囚。何须三十年河东河?三五年就够了。”
“你不是丙洲村人,却要起这个名号,可是因某些缘故,心中一直惦念一个人?”韩琦没理会陈一发的‘叙旧’,继续他的质问,却换来陈一发再度的闭眼。
似乎闭眼就可逃避一切问题,省得让人看到他的心虚了。
“苏玉婉死了,你可知情?”韩琦语调不变,也似乎没看到陈一发的抗拒,质问如故。
陈一发仍旧闭眼不大,但从极力紧绷的脸部状态可知,他知情,而且还很愤怒,在非常努力地隐忍。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苏玉婉系遭开封府所杀?”
陈一发埋在眼皮下的眼球动了两下,蹙起眉头。
“开封府如此大费周章地调查机阁地臧阁,不到万不得,是不会蠢到在诸多情没查清楚之前,就先将匪首诛灭。况且苏玉婉的聪慧,她主动提出的交易,选定的地点,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么?”
陈一发睁开了眼睛。
“当年天机阁早就盯了苏玉婉,但他们需要一个‘契机’才收留她,得成功训教她。于是你就成了引发这个‘契机’的工具,令苏玉婉在遭受一干屈辱后,自愿归顺了天机阁。人在愤怒中的力量往往更强大,甚至会忘记肉身的痛苦,此系天机阁所传《阙影》所言。如今天机阁又拿苏玉婉的死诓骗你,想来是要利用你对苏玉婉的‘旧情难忘’,令你更愤怒,更加效忠天机阁。”
韩琦轻嗤了一声。
“你们都很聪,却都被当猴耍了。”
陈一发仍旧戒备地盯着韩琦,觉得他在激将自己,在心中再三警告自己千万不当。
“我有些好奇,你当初又是因何缘故才选择效忠天机阁?你就没有想过,你的那个‘契机’是不是跟苏玉婉一样,也是被安排策划而来?”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支飞速的箭,狠狠戳中了靶心。
陈一发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