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多面
杨铨从华东省回到定海省会时,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等发现在自己不在的这几天里面关振德居然在做对孟家动手的准备,他对自己的感觉又更相信了几分。
杨铨觉得有些惋惜,但也只是有些而已,毕竟能他这样的人在意的东西不多——可以说没有。
他找来田思祥说话。
田思祥在将妻儿送回大雁镇之后就表现得非常从容,听到杨铨说要见面也不慌。
他跟杨铨走在空旷的河堤上,看着黄昏的江景。
东南地区的秋冬两季不比北方,一眼看去就是光秃秃一片,露出枯黄的土地。这边的山还铺着点儿绿,其中缀着红的黄的落叶植物,晚霞从天上泼下绚烂的霞光,让远处的山水看上去像幅美丽的油画。
田思祥看着眼前的景致,心里有些难过。
自从下了抛妻弃女的决定后他就再也没有静下心来看过这样的景色,难得出来走一回,居然还是跟杨铨一块儿。
杨铨在做的事就是藉由出卖这样的美好来谋取私利。
田思祥要取得杨铨和“岳父”的信任,手上自然是不干净的,他也没想过自己能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可一想到像杨铨这样的人还活得这么滋润,他就没办法忍受。
田思祥一句话都没说,等着杨铨发话。
杨铨始终在往前走,等走到河堤弯道那儿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田思祥。
田思祥对上他的目光,没来由地心头一跳。
杨铨倚着栏杆,掏出根烟抽了起来。
他现在不缺钱,地位也不低,衣着虽然是以舒适为主,但质量也是非常好的;他抽的烟已经很好,而且是所谓“健康烟”,听说可以减少里面的有害物质,不伤肺;他已经不太喝酒,喝酒也只喝好酒,人人都夸他好品味。
事实上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呢,早年他父母去外地打工,只有他自己跟老酒鬼爷爷住在一起,家里酒没了,爷爷就叫他去买;钱没了就赊,赊到人家不肯卖了,爷爷就叫他去偷!当时人人都笑他是“三只手”,因为小偷小摸被学校警告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
杨铨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田思祥和刘贺的时候,是因为偷了别人家的废铁被按在地上打,当时他抬起头一看,正好对上刘贺嫌恶的目光。
他在心里冷哼:这些好学生,回头有你们好看!
没想到田思祥却跟刘贺说了两句话,然后自己走了过来,非常有礼貌地跟对方道歉:“他是我们学校的,家里穷,父母不在家,爷爷又好喝,一时犯了昏才会动您的东西,现在东西还在,您也打过他了,能不能放过他一次?”
好学生说一句话比他这种“小流氓”说话可要管用多了,对方想了想,摆摆手骂咧着让他们走了。
当时他就愣住了。
等刘贺跑过来拉着田思祥跑,边跑边告诫:“你管他干嘛呢!要是他缠上你了怎么办?”
他揉揉唇角的伤口,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过身往另一边走。
对于那种好学生来说,他离得远远地,应该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杨铨对田思祥的了解,远远多于田思祥以为的那样。
他叼着烟,笑着说:“刘贺那个侄儿好像很不错,三两下就把刘贺的位子给占了,刘贺还觉得自己把他使得溜溜转,真是太有趣了。”
田思祥沉默下来,刘贺的侄子他见过,似乎叫刘启宇。这个刘启宇才来了没两个月呢,刘贺就已经放心把很多事交给他办了,他还以为是他们叔侄之间够亲近才会这样,难道另有原因?
杨铨取出烟,伸指慢悠悠地弹了弹烟灰:“刘贺那个人从小就没有办大事能耐。比方说你们被人弄出学校的那会儿,要是只有你自己的话,肯定不会闹得那么难看吧?”
田思祥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那么久以前的事,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抬起头看向杨铨,却发现杨铨正深深地看着自己,那目光就像少年时他偶然对上的、还是少年的杨铨的视线那样,带着些莫名的探究和暗涌。
过去了的事田思祥很少会去回想,但如果当时不是和刘贺共同进退,他应该是可以脱身的,毕竟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没有证据、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向强权发难——那不叫勇敢,叫鲁莽。
田思祥说:“以前的事还说来做什么。”
杨铨意有所指地说:“三岁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