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祎炬想的却是:瞧着这谢祭酒棘手。十三郎为了脱身,拿这话激他,怕是想差了。
他是孤儿,全无家底,婚姻之事,原本就艰难,坏了名声不过是更艰难一点罢了。当然如果仕途上有所作为,那又两说了。毕竟他是男子,最多是风流罪过,无伤大雅。倒是十三郎,这要捅出去,始平王能饶他?就不说始平王妃并非他生母了——他是以己度人,因自个儿嫡母手段狠辣,便道全天下的嫡母都是如此。
他愿意顶这罪,固然是因为永安宫里昭熙的义气,也未尝不是怕昭熙出事,失爱于始平王,他接下来想要收服羽林卫的一番心思,可又落空了。
原来这俩小子是兄弟,也对,瞧着眉目里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仿佛。谢礼饶有兴致地想,要不是牵扯到他女儿,他这会儿恐怕还有心情赞一声手足情深。
谢家如今就只有谢云然一个及笄的小娘子,谢礼对这个长女极有信心,自然不会信什么有约夜来鬼话——虽然这两个小子确实长得一表人才——他也和元祎炬一样,料想这不过是他们为了脱身,情急编出的鬼话。糟践他女儿的名声来脱身,可恶、可恨!
果然,当中那个年长的开口便道:“是小子鬼迷了心窍胡说八道——”
“我来……是为了见谢娘子不假!”昭熙却打断他,大声说道。
元祎炬:……
谢礼:……
“我家姑娘哪里得罪世子了,世子要这样血口喷人!”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谢礼背后的屏风后传来,饱含了忧愤,也许还有更多的伤心,调子高得近乎尖叫了。
是四月。
只出了这一声,戛然而止——显然屏风后还有其他人。
谢礼目光犀利地直劈过来,片刻,却笑道:“看来,是还没醒啊。”微抬手,又一盆冷水从天而降。这水质地似与先前不同,昭熙耸了耸鼻子,失声叫道:“酒?”
自然是酒,还是好酒,酒香芬芳,扑鼻而来。
谢礼冷哼一声,手上火光一闪——元家兄弟到这会儿才看清楚,原来他一直握在手里把玩的,竟然是一只火折子。“咔!”火光又闪了一下,昭熙和元祎炬额上都淌下汗来:这要有个失手——
谢礼温和地道:“我再问一次,是谁说的,昨儿晚上,我女儿约了他来?”
“我!”元祎炬叫道。
昭熙反而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许还晚一点,在信都,萧阮面对父亲腰刀时候的心情。谢家诗书传家,他倒是忘了,谢家也出过武将,早几代前,还有过八万对九十万的大战——然后还逆天地胜了。
这样的家族,当谢礼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岂不是笑话。
却挺直了背脊,说道:“九哥不要胡说,明明是我要见谢娘子,请了九哥来做见证。”
这夜里幽会,还请人见证?不但元祎炬傻了,连谢礼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见证什么?”
昭熙道:“祭酒不先问我来做什么吗?”
谢礼:……
一口老血。
元祎炬眼睁睁看着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越滑越远,不得不拿出兄长的姿态来教训道:“十三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昭熙这时候已经理清楚了思绪,侃侃道,“昨儿父亲答应我,为我向谢娘子提亲。”
谢礼:……
屏风后又“啊”地一声惊呼,不对,是两声,一声惊喜,一声惊吓。
谢礼手一扬,一个东西就飞了出去。
得亏昭熙是自幼练的身手,偏头,堪堪躲过,就听得“当!”地一声响,回头看时,是个砚台——还好还好,他这个老丈人,盛怒之下,也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昭熙几乎要拍着胸口庆幸:这要丢的是个火折子……
以谢礼的好涵养,也再忍不住,厉声喝问:“既然你父亲要上门提亲,你夤夜来访,所为者何?”
他心里猜,多半是始平王看中他谢家门楣,这个小兔崽子却不知道打哪里打听来云娘毁容的风声——多半是崔家那些不省心的碎嘴子,所以摸黑过来,无非是、无非是想看一看云然的脸。
还找了人来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