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晋阳想问问她痛不痛,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因为他瞥见她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大腿,而她的眼泪正一滴滴掉下来,像一滴滴墨水在裤子上晕开。
怎么会不痛呢?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脆弱,所以强忍着不出声。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手,埋头无神地看了一会儿水泥地,过了一会儿,他抬头定定的、目不转睛地望进她泪水纵横的双眸,那里仿佛一滩泥泞的深潭,而他一不小心失足掉落,却没有一个人来拉他一把,他只能越陷越深,最后迷失了自己。
他深邃的眼眸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沉沉的声音如锤子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心上,也砸在她的心上。
“对不起。”他说。
她别过头,眼角的泪却越来越汹涌,喉咙好像比手更痛,她使劲憋着才没有让自己痛哭出声。
其实人本是不脆弱的,只是对着别人,特别是得到别人安慰时,才会恃宠而骄,因为有一双同情的眼睛,因为有一双温暖的手,所以容易变得像易碎的玻璃杯,变得像易折断的花朵,随意一碰,坚强的心就会分崩离析。
石晋阳幽幽叹了口气,退后了一步,像是怕又弄痛她一般,轻轻关上了车门。
他行车在路上,傅琢玉无声地擦着眼泪,直到不再为这火辣辣的疼痛而哭泣,她吸着鼻涕,带着浓郁的鼻音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医院。”
医生诊断傅琢玉左手的第二第三指骨折,第四指骨裂,医生给傅琢玉做复位处理的时候,石晋阳看见她的额头密密麻麻的冷汗,但小姑娘愣是连一声痛都没喊出来,她将下唇咬得苍白直至泛紫,紧紧地闭着眼睛,鼻尖红的让人心疼。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对她很残忍,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而从来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为她想过。
他留她下来,只是因为想知道她来到他身边的目的;他对她好,只是正好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他有钱,他无所谓这些小钱,而她正好在这方面极具匮乏,所以她觉得他对她好,其实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而在他大彻大悟明白自己喜欢上她之后,除了对她愈发严厉地对待以外,没有任何实际动作,反而一次次用言语侮辱她,一次次用最残忍的话将她推离——因为他给不了她这些。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有的,你不要,你要的,我没有。这真是世界上最可笑的距离。
其实他知道她不喜欢叶桉,也知道她拒绝了叶桉。只是听到了那通电话,又听到了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体内无名之火以最快的速度涌了上来,拦都拦不住。
明明喜欢她,却时常做一些伤害她的事。人活在世上,为什么总喜欢言不由衷?
他带她回家。
她沉寂的眼神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她要谢他什么呢?他不知道。
季奶奶听见声响,放下手里的吸尘器,走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傅琢玉绑着石膏的左手,诧异地问:“这是怎么了?”
傅琢玉淡淡地说:“没事,出了点小事故,骨折了,医生说两三个礼拜就好。”
季奶奶还想问什么,傅琢玉迈开步子,说:“奶奶,我今天有点累,先去睡会儿,等会儿吃饭不用叫我了。”
今天的傅琢玉有点儿不对劲,季奶奶疑惑地看了一眼石晋阳,他的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状似精疲力尽后的虚脱。这两人是怎么了?她想去问问傅琢玉,傅琢玉却将房门上了锁,她只能作罢。
石晋阳这天晚上没有离开,却怎么都睡不着。这天的夜晚似乎分外寂静安宁。突然间,他好像听见了外面似乎有一丝声响。
终于被他等到了这一刻。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开门,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