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上了岸,湖中的雾也渐渐散了。
言希说:“我送给了你那幅画,你给我当背景模特好不好?”
阿衡点头说:“好呀好呀。”她脸红紧张地想着,哎呀呀,自己原来漂亮得可以当言希的模特。
结果言希说:“一会儿给景物当背景,你不用紧张,装成路人甲就好。”
“哦。”阿衡满头黑线。
她照着言希的吩咐走到梅树旁,其实是很尴尬的。可是,拿人东西,手自然容易软。
“再向前走两步,离树远一点。”少年拿着黑色的相机,半眯眼看着镜头。
“哦。”阿衡吸吸鼻子,往旁边移了两步。
“再向前走两步。”
盘曲逶迤的树干,娇艳冰清的花瓣,看着旁边那株刚开了的梅树,阿衡向前走了两步。
她在为一棵树做背景。
“再向前走两大步。”少年捧着相机,继续下令。
一大步,两大步,阿衡数着向前跨过,有些像小时候玩的跳房子。
“继续走。”少年的声音已经有些远。
她埋头向前走。
“行了行了,停!”他的声音在风中微微鼓动,却听不清楚。
“不要回头。”他开口。
“你说什么?”她转身回头,迷茫地看着远处少年嚅动的嘴。
那少年,站在风中,黑发红唇,笑颜明艳。
“咔。”
时间定格。
1999年1月13日。
多年后,一幅照片摆在展览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
朴实无华的少女,灰色的大衣,黑色的眸,温柔专注地凝视。她做了满室华丽高贵色调的背景。
许多慕名前来的年轻摄影师看到这幅作品,大叹败笔。言希一生天纵之才,却留了这么一幅完全没有美感的作品。
言希那时,已老,微笑着倾听小辈们诚恳的建议。他们要他撤去这败笔,他只是摇了头。
“为什么呢?”他们很年轻,所以有许多时光问为什么。
“她望着的人,是我。”言希笑,眉眼苍老到无法辨出前尘。只是,那眸光,深邃了,黯淡了,“我可以否定全世界,却无法否认她眼中的自己。”
“你要不要去乌水?”当言希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阿衡时,她正抱着矿泉水瓶子往肚子里灌水。
当模特很累,尤其像她这样的路人甲。梅花的背景,纸伞的背景,天空的背景,船坞的背景……
阿衡心不在焉,反应过来时,一口水喷了出来。
言希眯起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笑了:“你不想去?”
阿衡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少年:“可以去吗?”
言希淡淡回答:“温衡,你的‘温’的确是温家的‘温’,可‘衡’却是云家的‘衡’。”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他们让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扮演着什么样的人,却没有人在乎她什么样的过去和什么样的将来。
阿衡眼角有些潮湿,望着远方,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