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安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他去白城,像养精蓄锐,回来继续吵架。
吴琼从不露面,倒是妈妈会问,那个狐狸精怎样,许诺便把那几天的印象说一遍。妈妈听完又问,一遍又一遍,许诺有些不耐烦,兰清秋冷着脸:“怎么,不耐烦?你和许淮安一样,对妈妈不耐烦了?”
她现在都是连名带姓三个字许淮安,咬牙切齿。
许诺不敢回答,兰清秋过来推开:“那你走啊去找你爸爸!”
每次都要把女儿吓哭,她才清醒过来,又抱着许诺哭。
许诺有些怕这样的妈妈。
每次吵完架,兰清秋就看着过去的照片流泪。
许诺听到妈妈低声啜泣:“为什么要伤我的心,伤我的心……”
许诺很难受,爸爸真无情,回到白城,还有情人和儿子,而妈妈只能抱着照片哭。
可她无能为力,许诺太小了,起初她害怕,跟着妈妈哭,再后来她放学,听到家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她明白,爸爸回来了,他们又在吵架。她停下来,没有推开门,背着书包往外跑。
她不想回家,在街头晃荡,不知道去哪,只能到附近的长留公园,就着昏黄的路灯把作业做完,然后坐着发呆,想着晚点回去他们估计吵完了,反正盛怒的夫妇这时是不会想起女儿的。
许诺不懂她的家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夹在中间,快喘不过气。
长椅的中间趴着只通身乌黑的小黑猫,懒散的模样。许诺看着它,当一只猫多好啊,只要长得可爱,乖一点,就能得到主人的爱。她靠近,伸手摸摸它,小黑猫没躲,歪着头看她,绿琉璃般眼睛没有一丝杂质,清澈明净。
比水还清,许诺的心一下子软了,轻声问:“你有家吗?”
她抱着猫絮絮叨叨,说她的烦恼,她要变成没爸爸的孩子……直到身边传来一声轻笑,许诺抬头,是个半大的男孩,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他穿着衬衫拖鞋,手插在裤袋里,怡然自得地望着她:“我的猫。”
许诺有些尴尬,放开猫,小黑猫跳上男孩的肩,蹭了蹭他,尾巴一甩一甩。
他们真好,许诺羡慕地看他,男孩点头,坐到长椅的另一边,两人各据一方,相安无事,就小黑猫在中间跳来跳去。许诺忍不住去摸它,碰到男孩冰冷的手指,他漫不经心挠猫的下巴:“它叫软软。”
猫如其名,真是柔软的小动物。
他又说:“你可以抱抱它。”
许诺抬头,发现他有双温和的眼睛,他说:“难过时,可以找些温暖的东西抱一抱。”
许诺楞住了,少年冲她笑了笑:“比如一只猫。”
那一年,许诺没法阻挡爸妈愈演愈烈的战火,倒交了贴心温暖的朋友。
猫主人很神秘,不爱话说,带着软软,在长椅一坐就是半天,见到她就点点头,保持着和人的疏离感。这份疏离正是许诺需要的,不知何时起,她害怕与人亲近。
许诺当把长留公园当疗伤地,爸妈吵架了,妈妈失控打她,她就去找他。
猫主人从不安慰许诺,也不好奇,就把软软借给她,静静地陪着她。
有时候,许诺也和他说话。
她说,我爸妈要离婚了,他说,我都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她说,我恨他们,如果要离婚,他们当初就不该生下我。他说,是啊,生也不生好点,生出个残次品,活不好,死不掉。
两人说着各自的事,毫无关系,却总能安慰到许诺。
无论许诺说什么,猫主人总有办法让她觉得,她不是最悲惨的那个。他有1型糖尿病,要一日三餐注射胰岛素,控制血糖。许诺见过他扎针,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她问疼吗,他说习惯了,又说。
“阿诺,你也要习惯,习惯这世界给你的伤害。”
那一刻,许诺所有的伤心和彷徨仿佛都找到了答案了,为什么爸妈要离婚,她要遭遇这些,没有为什么,你只能面对,然后习惯。长大真是件很悲伤的事,许诺无可奈何,她有些庆幸,能遇上猫主人,她甚至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可他撕开伤口,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
许诺问过他名字,他摇头:“阿诺,我们不要做朋友,变成朋友后,会向对方的要求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互相伤害。”
许诺不清楚他经历了什么,这么悲观,但却有些认同,父母的事告诉她,不要爱,就不会有伤害。
许诺叫他软软他哥,小黑猫软软的哥哥。
他不是朋友,他就是软软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