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让对李密的心态和观感很复杂。
到目前为止,已经经历三个阶段了。
起初,他觉得李密和他不是一路人。
人家李密是什么人?出身上说,出自关陇的头等贵族世家,当代一等一的贵公子;干过的事上说,参与过杨玄感的叛乱,无论出身、抑或曾干过的事,皆不是翟让能够与之相比的,两者的差距太大了,天壤之别不为过,所以王伯当几次来瓦岗,他都不松口,不肯收李密入伙。
随后呢,随着在王伯当、房彦藻等一干李密的死忠、党羽,包括那个洛阳来的道士李玄英等的推动下,“桃李子”这个童谣,还有有道是“王者不死”,而李密历经多次的危险,却都没死掉,每次竟都能安然地得以脱身,似就正印证了李密便是一个拥有着“天命”的,天生的王者,这样的传闻,传得越来越广,再又加上贾雄的推波助澜、以及徐世绩等少数瓦岗寨中的有识之士的尽力劝说,於是翟让犹犹豫豫地改变了心意,乃於前时接纳了李密入伙。
再接着,对李密的心态的第三次改变,就是现下了。
听到张须陀要来,翟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跑,撤回瓦岗,却李密乃有胆量,要与张须陀较个高低,最终翟让尽管是被李密说服了,但事实上,翟让对张须陀的畏惧依然是深存在心的,对这一仗能否打赢,他委实是半点数都没有,却不料这一仗,居然是就真的打赢了!
自己畏之如虎的张须陀,怎么在李密这里,李密就能把他赢得这般轻松、容易?
遂於此刻,当起身相迎李密,看着龙骧虎步,顾盼间,眸子清亮,若似夜空之明星,——好像是突然之间,比之此前,多出了许多难以隐藏的贵气的李密之时,翟让的心绪端得复杂!
李密止住脚步,下揖说道:“密拜见明公。”
“今日此战之胜,多赖蒲山公战前献策之功。公快请起。”翟让还了半礼,请他起身。
李密起身,环顾随着翟让,亦一起起身来迎接他的徐世绩、李善道、贾雄、黄君汉,并及虽也起身了,但并未近前来迎的翟宽、王儒信等,朗声笑道:“却今战之胜,密之功,微末之功也,全是多亏了明公诱敌得成,诸兄进战勇敢,张须陀才得以授首,我军才得以大胜!”
“蒲山公,请入座吧。”
待翟让回去坐下,李密这才入座。
扈从李密来的王伯当、房彦藻、杨得方等,都坐在了李密椅后的坐墩上。
李密说道:“明公,在下本应早点过来,拜谒明公,汇报战果,然因处理了下俘虏的事宜,故此来得晚了些,还敢请明公不要见怪。”问道,“雄信兄等怎么不见?还没过来么?”
翟让说道:“单二郎杀得性起,带着部曲,追击秦琼、罗士信等去了,尚未归还。”将单雄信为何不在此处的原因一语带过,就着李密的话,乃顺嘴把俘虏这事儿又给提了出来,说道,“蒲山公刚在处理俘虏的事?不知公部俘虏到了多少贼官兵?打算怎么处置?”
李密答道:“正要向明公禀报战果:旅帅以上、校尉以下的官兵军吏,共计俘获得有十余;官兵士卒,共计俘获得有近千。彼辈从张须陀征战多年,多是精锐,若能得为咱寨中所用,必将大有助於寨中,在下因打算从中检其青壮,加以改编,然后便献给明公,供明公驱策。”
“蒲山公打算将俘虏改编,收为寨中为用?”
李密笑道:“正是。明公,张须陀其人虽然骄狠无谋,他部中的这些部曲士卒,大都是齐郡等地的府兵军士,除掉近年来跟着张须陀征战以外,很多还参与过征高句丽等战,却俱无愧百战精卒之称啊!彼辈如能为明公所用,对咱接下来的进战,一定会大有裨益。”
“接下来的进战?”
李密说道:“是呀,明公!”
翟让摸了摸胡须,瞅了翟宽、王儒信等一眼,问道:“张须陀已被咱们杀了,东郡、荥阳郡一带,咱寨中已无敌手。蒲山公,接下来的进战?公意所指,是哪里的仗,什么仗?”
“正因张须陀已被咱们杀了,他此战战败,明公,在下愚见,我军才当趁胜急进,再接再厉!”
翟让说道:“蒲山公,往何处急进?再接何厉?”
李密的眸子越发明亮了。
坐在徐世绩身后的李善道察其神情,约略地瞧了出来,李密现在的心情必是颇为振奋。